河东河西

今日接二连三来拜访的亲戚和故友不少，送起贺礼来更是个个出手大方，都巴不得能巴结巴结这位新贵。苏苇薰已是皇家人，不宜见生人，便由随行女官端睿和宫女伺候着回房早早安置了。

散席后，天色已如墨黑。初春乍暖还寒，夜里虽还带着寒意，却不似严冬那般让人畏手畏脚了，锦华给苏苇薰披上斗篷：“娘娘仔细别着凉。”

皇帝本允了苏苇薰省亲可小住几日的，可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闹得她脑仁儿直疼，于是吩咐锦华：“明日一早咱们就回宫吧。“

锦华立刻会意，这样的苏府若是再多住几日，苏家人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锦华：“是，娘娘。“

苏苇薰：“娘，明日一早咱们再去瞧瞧三姨娘，然后我也该回宫了，宫里还有许多事务要料理，皇长子的周岁宴，马上又要秀女大选。文妃向来不喜管事，凌御妃娘娘又在养病，苏贵妃娘娘一个人恐也忙不过来，她又不放心交予滟贵仪操持。”

婉娘点点头：“如此也好。你也要仔细身子，切勿太过劳累啊。”

二人经过和顺斋时，却见里头似有烛火还亮着。

婉娘：“这和顺斋一直是你三姨娘住着，似乎她还没睡，今日家宴她未到场，想是身子又不好了。”

苏苇薰听了心里一紧：“娘，既然烛火还亮着，那咱们进去瞧瞧三姨娘吧。”

婉娘：“嗯。“

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母女俩推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和顺斋一如往昔的质朴宁静，只是光线幽暗，静得出奇。

“三姨娘。。。”苏苇薰唤了一声，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听见内室传来一丝微弱的女声：“薰儿。。。真的是你吗？”

苏苇薰忙快步走进内室，只见三姨娘无力地歪在榻上，脸色蜡黄，形容枯槁，不过四十余岁的人却已是满头白发，形同老妪。看见苏苇薰进来，她露出欣慰的笑颜，勉强撑起身子要起来。

“三姨娘。。。”苏苇薰瞧了一阵心酸，忙过去扶住她，关切问道：“三姨娘这是怎么了？我知你身子一直不好，可不过三年不见，怎会。。。唉。。。苏府没请郎中来再给看看？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今日府里忙人手不够，才临时唤了晴儿去帮忙的，其实我这里省事的很，也不需要谁伺候。”三姨娘看着苏苇薰，晦涩无光的眼中终于有了几分神采，笑了笑道：“我听说薰儿封了娘娘，今日回府省亲，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无奈这身子不争气。。。”三姨娘说着又咳了两声，急促地喘息起来。

苏苇薰忙给她倒了碗水，三姨娘喝了口水，微微气定，又轻轻拉着婉娘的手道：“婉娘，你有福气啊，生了这么个好女儿，也是好人好报。”

苏苇薰苦笑：“若真有善恶因果报应，三姨娘又怎会如此。。。”

“苇薰，”婉娘轻轻喝止苏苇薰不要再说下去，免的三姨娘刺心，又看向三姨娘柔声道：“春喜姐姐，苏府可是待你不好吗？”这话一问出口婉娘就后悔了，一个无宠无子嗣又缠绵病榻的妾室，苏府又能待她好到哪里去呢？

苏苇薰：“三姨娘，是不是苏家人给你气受？我一定为姨娘做主！”

三姨娘忙道：“哪有哪有，一日三餐都有，平日喝的药也供着，是我这个样子不宜见人罢了。你们放心吧，没人欺负我的。薰儿，婉娘，真的谢谢你们还能来看看我，没忘记我。“

三姨娘眼中闪动着盈盈泪光，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愿说出口一般。

三姨娘本是苏家钱庄掌柜的女儿，年轻时颇为能干，素有铁算盘之称，入苏府后大夫人瞧她为人老实本分又能写会算，便让她帮着管理家族账目。

因为做事勤勉妥帖，在几位姨娘中也算说话有分量的人。在苏苇薰母女俩最灰暗的那段日子里，也一直是她明里暗里的处处护着她们母女俩。

苏苇薰忘不了，就是这位三姨娘春喜，总是用自己省下来的月钱偷偷给年幼的苏苇薰买好吃的，苏苇薰长大后，因为是庶女月钱不及几位嫡出小姐丰厚，三姨娘便常常用自己的银子暗中贴补给她做新衣服，买胭脂水粉。三姨娘原本生过一个女儿，无奈年幼夭折，她又喜欢孩子，所以一直将苏苇薰当自己的女儿去疼爱。

直到有一天，也许是操劳过度加上失女之痛，她病倒了，从此，就再也没离开那病榻。

如今，她说自己过得很好，她说苏府没有人欺负她，可很多事情，根本不用明说，在苏府生活了那么多年的苏苇薰和婉娘心里都明白。在这个所谓的“家“，一旦你没有什么用处，处境连猫狗都不如。

看着桌几上凌乱的几包散开的药包，里面尽是些聊胜于无的便宜草药，根本治不得什么病，苏苇薰不由微微皱眉，想了想，心下有了计较。

苏苇薰：“娘，我想接三姨娘去娘那里住，如此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婉娘一听忙点头道：“如此甚好，春喜姐姐，明日就搬去我那儿吧！”

三姨娘一听连忙摇头道：“这怎么行，怎么能平白给你添累赘呢？”

苏苇薰：“三姨娘，说什么累赘？三姨娘曾经不是常说把我当女儿疼嘛，若真是把我等女儿看，可不许推辞。”

婉娘：“是啊，再说我一个人住着也孤单得很，我就巴望着能有个知心的姐妹陪着我呢。春喜姐，跟我去吧，就当是为了陪我。”

三姨娘自然也想离开苏府，见母女二人真心诚意，不由动容，点了点头又犹疑道：“可我是苏府的姨娘，哪里有理由离府出去单过。”

苏苇薰一笑：“三姨娘这便不必担心了，既然他们叫我一声娘娘，想来不至于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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