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理地图的不连贯性（下）
两人先去了丽娃河上的石桥。
这座宽大的石桥高高地横跨在丽娃河上，全长约100米，整个桥面和桥的两端都是监控盲区。石桥历史悠久，见证着神城理工大学的发展变迁。
两人拾阶而上，站在桥上极目远眺。四下里景色秀美，环境宜人，桥下却是湍急的河水，昼夜不停地流淌着。河岸边矗立着许多嶙峋的怪石，堆砌成一大片假山。
慕容灰凝神思索了许久，拍了拍栏杆，道：“石桥这里可以排除了，凶手不可能在这里下手的。”
雅瞳吃了一惊，“不是吧，局长……为什么啊？”
这里可是方涛布控得最积极的一个区段了，局长居然说排除就排除。想起女侦查员们每天晚上都在桥上演戏，忍饥挨饿、任劳任怨了一个月，雅瞳心里一阵堵得慌。
慕容灰看出雅瞳的怨气，抱歉地笑笑，“是我的责任，没能早一点觉察出来。你看，石桥地处偏僻，桥面上没有监控，也没有路灯。我记得当初划分安保区域的时候是以丽娃河为界的吧？也就是说，两边的保安都在各自的管辖区域内巡逻，很少顾及到这座石桥。如果受害人发出呼喊，还会被流水声覆盖，听不真切。所以对凶手来说，这里绝对是一个理想的作案区域，不是吗？”
“没错。”
“可你回想一下监控真空期发生的那两起案件，为什么都没发生在这里呢？刘杨的遇害地点在石桥东面的林荫路上，离石桥并不远，那里虽不是监控全覆盖，却有路灯照射，还常有保安经过，相比之下石桥这里却是一片幽暗，更适合下手；王鑫婷是在石桥以西的路段上遇害，那里已经接近女生宿舍南苑了，被人撞见的几率也很大——实际上，凶手也确实被保安发现，没来得及有任何后续动作便落荒而逃了。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为什么要甘冒风险在石桥两侧作案，也不选择石桥这里呢？”
原来局长是从这个角度分析的，听起来也有道理，雅瞳忍不住问：“那你说为什么？”
慕容灰道：“你既然能熟练运用心理地图画像的手法，应该也听说过心理地图的不连贯性吧？”
“心理地图的不连贯性？没听说过，什么梗？”
“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张心理地图，它就像一个无形的GPS指导着人们的行为。被宰了一刀的商场、口味不佳的餐馆、搞坏头发的美容院……所有这些不愉快的体验都会像烙印一样烙进我们的潜意识里。在下次选择出行的时候，我们会本能地避开那些地点，这就是心理地图的不连贯性。在一座城市里，很多人对于某条街道或某个区县没来由地排斥，往往就是属于这种心理。
“凶手也是人，内心也有自己的心理地图，在神城理工大学这座微型城市里也会有着令他不喜欢、不愉快，甚至是感到恐惧的地方，从而在选择作案地点时刻意地回避掉。”
雅瞳哑然失笑，“你是说凶手对这座石桥没有好感吗？为什么？难道……他曾经在这里坠过河？”
她向桥下望去，河水又急又深，桥面又高，从桥上栽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不会游泳的人很容易就被冲走。
慕容灰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啦，但我认为这是一个突破口，没准可以为凶手的心理画像增加浓墨重彩的一笔哦。你抽空去学生当中走访一下，看看曾经有什么事情在这座桥上发生过。”
雅瞳有点懵。这个老公安的脑洞有时候真的是有点大，令人捉摸不透。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不仅没有思维定势，头脑中的灰色脑细胞还越来越活跃，简直堪比波洛，难怪要叫“慕容灰”呢。
“行吧，”她不抱希望地随口答应，又道：“所以，桥这儿的布控就……撤了？”
“撤啊，留着干嘛？”慕容灰口气坚定。
雅瞳回过头，无奈地望了一眼河畔的大礼堂，二楼小窗户里人影闪动。她叹了口气。
步行三分钟，两人来到了下一个布控点——网球场附近的小花园。阳春三月，百花苏醒，小花园里洋溢着芬芳的气息，引得各色彩蝶翩翩飞舞，一派祥和的景致。
慕容灰在花园里走了几步，留心观察了一会地面，说道：“花园也可以排除了，凶手也不会在这里作案的。”
“原因呢？不会又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心理地图的不连贯性’吧？”雅瞳真害怕慕容灰藉着这个梗快刀斩乱麻，把所有危险区段都给排除了。
“不，这里另有原因，”慕容灰道：“连环命案到今天一共发生八起，排除徐良留下体毛的干扰，你会发现凶手始终没给我们留下一丝一毫的罪证，毛发、指纹、精液、哪怕是一点皮屑、唾液或衣服纤维，统统没有，简直就是个神出鬼没的幽灵。”
“的确谨慎到令人发指。”
“但有一点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他连脚印都没有给我们留下？这未免也太过谨小慎微了吧？”
“会不会……只是巧合？”
“不可能是巧合，你回忆一下八起命案的发生场所，有的是鹅卵石小径，有的是干燥的水泥地面，都无法有效甄别脚印。即便是室内的隐形灰尘足迹，也因为是公共场所，足迹繁杂，没有提取的价值。如果不是凶手事先踩点作案地点，怎么会这么巧，所有现场都提取不到足迹呢？
“还记得上学期结束时下了一场大雪吗？在那之后凶手便销声匿迹了，为什么？你以为是那些为数寥寥的巡逻安保人员的功劳？真正的原因是积雪路面上一踩一个脚印。”
“原来如此……”
慕容灰指着地面道：“你看，花园这里并没有铺设石子路，大多是潮湿的泥土地，一踩一个脚印，你觉得凶手会选择这里作案吗？”
雅瞳沉默了，她已经无力辩驳。
这个凶手……究竟为什么连脚印也不肯留下？
脸上流露出细思恐极的神情。
第三个布控点是食堂门外的环形画廊，掩映在一片怒放的桃花之中，古朴雅致，春意盎然，圆心位置是一个精致的小型喷泉。
掌握了思路，都不用慕容灰开口，雅瞳就自动排除了这里。原因跟小花园一样，因为有喷泉的存在，大理石地面一直都很湿滑，很容易留下脚印。凶手谨小慎微，不可能在这里露出马脚。
两小时后，两人跑遍了所有的布控点，慕容灰又排除了好几个危险区段，给出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令雅瞳大开眼界。别看局长大刀阔斧地缩减着危险区段，但每一处都基于严谨的推理。胆大心细，说得就是局长这样的人物吧。
侦查员们还蒙在鼓里，看到局长亲自来巡视，都兴奋地起立，敬礼，拍着胸脯保证：“请局长放心！一定抓住凶手！”
到最后，危险区段被缩减到了七个。慕容灰实在挑不出任何毛病，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七处了，你让方涛重新安排一下人手，其他的都撤了吧。”
雅瞳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
危险区段当然缩减得越少越好，可是……这老家伙未免也太能缩减了吧？18处愣是给他减成了7处！这么能缩减，早干嘛去了？害得侦查员们白白蹲守了一个月。万一他缩减缩上头了，还放走一处危险区段，被凶手趁虚而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冷不防一抬眼，慕容灰正定定地望着自己，眼神似笑非笑，好像全知道自己的心思，不由吓得一激灵。
“想什么呢，雅瞳？”
“啊，没没什么，我在想前面那个问题——凶手究竟为什么连脚印也不肯留下？”
慕容灰反问道：“凭你多年的经验，你说说看呢？”
雅瞳想了想，说道：“从最基础的来讲，脚印的作用就是对犯罪嫌疑人性别、年龄、身高、体型范围进行一个大致推断。可即便没有脚印，法医也能从受害人伤口的部位和角度推断出凶手的身高范围，从伤口及脏器损伤程度推算出凶手的力量，强壮还是瘦弱，根据案件的性质也可以推算出凶手的性别，这早已是不言而喻的常识了，凶手不可能不知道吧。”
“嗯，没错，继续说。”
“进一步推断的话……也许是因为凶手鞋底的纹路比较独特？可以作为甄别和锁定目标的依据？”
“还有吗？”
雅瞳又思忖片刻，瞪大一双美目，“难道凶手行走姿势不正常？会从脚印的深浅或缺失上暴露他某些特殊的生理特征？比如……外八字脚？ 或者是瘸腿？”
慕容灰笑了，“再大胆一点推测，也许凶手根本就没在走路？”
雅瞳吃了一惊，“没在走路？那是在干什么……”
脑海中掠过张萌“嗞溜嗞溜”转动轮椅的形象，她拨浪鼓似地摇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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