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一次心理地图画像（下）

“危险区段虽多，但不可能每一处都成为凶手的作案地点。我相信，作为一个有组织力的连环杀手，他一定有自己的行动规律。如果我们能摸清他的规律，将真正有危险的区段筛选出来，数量减小到可控范围以内，接下去不就好办了吗？”

方涛直盯着雅瞳看，见她的眉宇松开了，脸颊上透出光来，知道队长是有了把握，激动地大喊：“快说说，怎么筛选？”

一直站在窗边沉默不语的慕容灰也想到了什么，一把掐灭手中的烟头，快步走到雅瞳跟前。“你是说……”

雅瞳凌厉的目光和他对视，两人异口同声，一字一顿道：“心——理——地——图——画——像——”

一阵骚动，空气里好像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正在消融。一只难得一见的喜鹊降落在教室窗外，叽叽喳喳地报起了春。

雅瞳侃侃而谈：“心理地图画像，是美国犯罪心理学家迪·金·罗斯姆提出的专门应对连环杀手的刑侦手段，根据罪犯的心理活动区域，描画出他们可能的藏匿地点和作案地点，常被用来搜寻潜伏在城市中的连环杀手，多年来成效显著。神城理工大学占地面积巨大，建筑众多，堪比一座微型城市，我想……不妨用心理地图画像来尝试一下？”

她试探的目光望向慕容灰，后者赞许地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前面我已经提及，根据最小努力原则，连环杀手最理想的作案环境应该是在他们认为的最佳安全区域内存在受害目标。对于安全区域的选择往往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作案人会从归属地（origin）开始向外围搜寻或跟踪目标，这种搜寻遵循距离削减原则。”

“什么是距离削减原则？”方涛问。

“这也是罗斯姆提出的论点：以罪犯的归属地为圆心，周围一圈会出现案发缓冲区（buffer zone）。在这个区域内，由于离住所太近，认识的人也多，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大，罪犯往往很少下手。

“再向外扩展的第二活动区域，无论是时间、精力、心理承受能力、道路的熟悉程度、对巡逻保安的躲避能力都是最佳的，这个区域代表着机会最大化和危险最小化之间的最佳平衡，这个区域通常都是杀手们最满意的心理安全区域，谋杀基本都发生在这里，而这个区域的边界对应的就是他们的最远心理半径。

“再往外围的区域，机会就逐渐减小，危险系数迅速增大。这种危险可能是来自对监控探头位置的不熟悉，也可能是无法预估作案目标的行动路线和活动范围，也可能是耗费额外的时间和精力，或突然遭遇巡逻保安来不及反应，所以那个区域也不会是凶手的选择。

“综上所述，我们只需把凶手的第二活动区域描画出来，就能有效地筛选出真正的危险区段了。当然，这个方法只对有组织力的连环杀手有效，对于无组织力的或是激情杀人的罪犯则没有太大意义，因为……”

后面的解释没人再留意听，大家都激动地站起身，七嘴八舌地询问：“快说说，怎么描绘凶手的第二活动区域？”

雅瞳交代了徐建几句，后者输入指令，四维全息影像切换成了二维平面图，图面上闪烁着八个鲜红的小圆点，这是迄今为止八起命案发生的地点。

雅瞳道：“首先要确定凶手的归属地在哪里。仔细观察上学期发生的五起命案地点，不难发现它们基本上都围绕着同一个方向——男生宿舍北苑。很明显，那里就是上学期凶手的归属地。我们以男生宿舍北苑为圆心，以距离最远的一起命案地点为半径画一个圆，系统显示实际半径在800米左右，这差不多就是凶手的最远心理半径了；再以距离最近的命案地点为半径画一个圆，大小圆之间的那片环形区域就是凶手的第二活动区域，系统显示实际环形半径在500米左右。这片区域里分布着女生宿舍北苑、图书馆、教学楼、行政楼、篮球场等场所，是人员流动最为频繁的区域。”

人群里发出一阵恍然的惊叹。

“但奇怪的是，从这学期开始，所有的命案都没有发生在这个区域内，而是南移了——冯教授的命案发生在校园南部的教职员工公寓，刘杨的命案发生在离食堂不远的林荫路上，王鑫婷的命案也是在接近女生宿舍南苑的路段上。是因为警方在校园北部严加部署，凶手无隙可乘才转战南下的吗？不，我觉得即使在监控抓瞎的情况下，凶手也不敢冒险跑出最远心理半径，一定另有原因。再仔细观察这三起命案的发生地，不难发现……它们也围绕着同一个方向——”

她伸手向着二维平面图上一指，霸气十足。“——男生宿舍南苑。”

惊叹声更响了。

“你是说——新学年开学之后，凶手换过寝室？”有机敏的侦查员当先反应过来。

“没错，凶手极有可能从男生宿舍北苑搬到了南苑。”

一针见血。

武国辉当先回应，激动地合不拢嘴。“有这回事！有这回事！因为寒假期间要挖开路面、铺排线路的缘故，男生宿舍北苑一楼大部分寝室无法供应水电，所以开学后，学校安排一楼寝室的男生暂时搬到南苑去住。”

“有多少人？”

“按一个寝室四人来算，一楼……总共不过几十号人吧。”

“能不能提供确切的名单？”

“当然可以，马上给你们找来！”武国辉冲向教室门，一边回过头来赞许，“凌队长，您这什么地图来着的，可真是神了哎哟——”一不留神脑门子撞在门框上，引发一阵哄笑。

更神的还在后面呢，凌雅瞳暗自一笑，继续操作起二维平面图。

“我们再以男生宿舍南苑为圆心，最远和最近案发地点的距离为半径画出大小圆，中间的环形区域就是这个学期开始之后凶手新的第二活动区域。系统显示，这个区域实际环形半径约480米，与北部的相差不大。”

“你的意思，凶手接下去只会在这片区域内作案？”

“没错，而这片区域当中的红色区段还剩下多少呢？”

雅瞳又调出先前的四维全息影像，将两张地图整合比对。她脸上神采奕奕，仿佛即将迎来见证奇迹的时刻。

教室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不错眼珠地盯着大屏幕，生怕错过点什么。大屏幕上，两张地图正缓缓地整合在一起，所有人的心也跟着纠结起来。

闪亮的数据在屏幕下方快速跃动着，红色区段的数量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递减下去，最终定格在一个醒目的数字上：26。

方涛腾地站起身，惊喜道：“我的天！只剩下26个危险区段了？”

他冲着地图反复数了几遍，没错，的确是26个。

侦查员们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

“可以啊，凌队，这也能被你算出来？”

“这么一来，防控范围一下子缩减好多，可以节省大量人力。”

“不，不是防控，”雅瞳微微一笑，“而是在这26个危险区段布下天罗地网，无论凶手下次选择哪一处作案，都能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侦查员们又是一阵瞠目结舌，缓过来之后不禁大喜过望。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哎呀，泰裤辣！”

“我怎么都有一种要结案的预感了……”

雅瞳转向方涛，“只在26个区段布控暗哨，人手应该足够了吧？”

“绰绰有余了，瞳姐！我这就布置下去。”方涛激动地一拳头砸在桌面上，顿时报销了一张课桌。

“不忙，你先带人去这26个区段实地查看一下，我估计这里面有水分，实际数量还能再缩减。”

“是嘛，那可更好了。”

方涛前脚刚走，武国辉后脚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手里高举着一份名单。众人接过来看，上面列有20间寝室共计80名男生。

“就是这80名男生，开学后从北苑搬到了南苑。”武国辉大口喘着粗气。

徐建接过名单，将信息输入了学校生源数据库，筛选身高在175cm到185cm之间，体型偏瘦的对象，系统显示共有65名。

“赵俊逸、陈天尊、林翔、秦兆彦、刘子豪、胡越……”一个一个名字默念过去，雅瞳的脸上浮现出稳操胜券的神采，“不出意外的话，凶手就在这65人中间！”

没有人说话，教室里充斥着总攻开始前的寂静。

“我们来个双管齐下，一方面，加紧排查这65名男生；另一方面，在26个危险区段布下天罗地网，我就不信凶手这回还能逃得出去。”

“明白！”

两小时后，方涛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瞳姐，果然被你说中了！经过实地勘查，我们发现26个区段中至少有八个区段都是无人涉足的真空地带，系统也给计算进去了。”

“你确定？”

“确定，我们反复核查过了，比如科研大厦最上面那几层就无人问津；还有一些废弃的老旧校舍，比如工程楼、实验楼之类的，都不会再有人往那边行走；另外还有几个区段正在施工，道路都被封了。”

“不错，那真正构成威胁的区段就只有18处了？”

“没错，”方涛掏出厚厚一叠照片，铺在桌面上。“这18个区段我们都实地勘查拍照了，弟兄们正在研究布控方案。”

雅瞳逐一查看，又拿起照片跟四维全息影像进行比对。的确都是人员流动频繁、监控缺失的盲区，有的在女生宿舍南苑附近的小花园里，还有的在食堂门外的环形画廊上……

方涛道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道：“还有一处非常典型的危险区段——丽娃河上的一座石桥。桥面上不仅没监控，连路灯都没有，到了晚上就一片漆黑，只能借着河水的反光辨清方向。当初划分安保区域的时候是以丽娃河为界的，两边的保安都在各自的管辖区域内巡逻，很少顾及到这座石桥。武国辉说要给这座石桥配备保安，被我给拦下了，嘿嘿。”

雅瞳看了方涛一眼，完全明白他的用意。

“这么完美的布控地点我们岂能错过，是不是哈瞳姐？你看，丽娃河畔有一排假山，地势偏僻。不远处还有大礼堂，我们的人可以守在那里面，嘿嘿……”

“很好，你尽管去布置吧。记住，一定做得若无其事，不能打草惊蛇。”

“放心吧，都交代过了。”方涛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搓着手，“瞳姐，你说这大鱼什么时候能上钩呀？我都快等不及了。”

凌雅瞳终于露出笑容来，“只要凶手再次行动，必定百分百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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