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于端庄（中）

凌雅瞳焦躁不安地站在行政楼外，看消防员紧锣密鼓地扑火。她满脸通红，不知是被大火映照久了，还是羞愤交加，间或两者都有。

总监控室毁于一旦，那校内所有监控探头岂不全成了摆设？如果这是凶手干的——不，这简直一定就是他干的——那学校即将变成屠宰场。

她不敢再往下想，惊惧地闭上了双眼。身处炙热的火场，冷汗却止不住地往下淌。

突然间一个念头闯进脑海：性变态连环杀手往往都喜欢纵火，纵火行为是性挫折的强烈表现，“火”对他们而言是极其迷恋的对象，因为火能给他们带来性刺激和性幻想。他们还会躲在人群中，和旁观者们一起观看他自编自演的“火剧”，这会让他们的快感达到顶峰。为此，约翰·道格拉斯曾建议警方在每个纵火现场拍下围观的人群，如果发现有谁望着大火一脸兴奋，很可能就是警方要找的人……

那个变态杀手此刻会不会正躲在围观的人群当中，兴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呢？

雅瞳的目光闪电一般扫过每一个围观者的面庞，他们的脸上都透着焦躁和担忧的神情，那个家伙似乎并不在这里，不过……等一下！

她突然发现两张熟悉的面孔，是她派去监护冯倩教授的两名便衣，一丝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她走上去，警惕地问道：“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们过来的？”

“啊，凌队长，我们担心凶手在这里杀人放火，就赶过来协助。”

雅瞳勃然大怒，“混蛋！没我的命令，你俩怎么敢擅离职守？”

被凌队长一吼，两个便衣幡然醒悟，他们可能是中了凶手的调虎离山之计，慌得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雅瞳急得直跺脚，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教职员工公寓！”

冯教授的公寓在七层的东侧，电梯出来右手边第二间就是。

凌雅瞳瞳急切地敲着门，却发现门虚掩着，一推就开，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阵诡异的“吱呀”声。她回头迅速扫了一眼身后的侦查员，众人会意，纷纷掏出手枪，悄无声息地拉栓、上膛，紧握手中，空气陡然间凝固。

凌雅瞳一脚踢开房门，冲进房间，举枪大喝：“不许动！警察！”

房间里没有人，天花板上悬着一盏雪白的吊灯，四下里一片宁馨，透着淡淡的花香。房间格局独特，清新雅致，仿佛少女的闺房。东面立着一排高大的书橱，遮住了整面墙壁，书橱前是一张精致的沙发，铺着天鹅绒毛毯，沙发前是一个雅致的小茶几。

凌雅瞳松了一口气，看来冯教授并没在房间里。她放下枪，目光在书橱上一排排厚实的书脊间婆娑着。这些大多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书籍，还有不少AI无人驾驶技术的文献资料。除此之外，古今中外的名著典籍也是应有尽有。

书橱的最高一层摆放着许多精美的相框，里面都是冯教授与学生们的合影，好多获得学术殊荣的学生都深情地拥抱她，脸上绽放着笑容。看的出，她很受学生们爱戴。

书橱的空白处妆点着各色鲜花，芳香渐浓，沁入心脾，一尊乳白色的维纳斯雕像优雅地凝立在花丛间，静静凝望着书橱前、地面上，那个和自己一样娴雅端庄，却一样了无生气的女人。

直到绕过了沙发，雅瞳才发现地上的尸体，发出痛心疾首的呼喊。

冯倩一丝不挂地躺倒在沙发和书橱之间的空地上，一条洁白的浴巾散落在身旁，衬托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白皙柔滑的肌肤吹弹可破，身上唯一的遮掩是系在脖颈间的一条紫色丝巾。

看不到猥亵的痕迹，看不到摆弄尸体的痕迹，看不到致命的创口，冯教授闭着双眼，神情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雅瞳蹲下身，轻轻解开丝巾，脖颈间留着一道淡淡的勒痕。

机械性窒息？

作案惯技再次发生改变，凶手另有其人？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雅瞳偏向于后者。即便是死都这么端庄优雅，如此尤物，就连凶手也不忍心凌辱？

尸体周围未发现任何性道具。不远处的地面上残留着一些水痕，借着雪白的灯光，依稀可辨出是四个用水写成的草书：死于端庄。

水渍还没有完全干透，凶案果然就发生在眼前，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可怕的凶手，好一个声东击西！

雅瞳转身命令道：“立即封锁公寓大门及周边道路！凶手可能还没跑远。”

“是。”

重新把目光投向受害人，雅瞳直感到胸前一阵闷堵，险些透不过气来。

下半学期刚刚开始，新的杀戮就此拉开序幕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受害人一定知道内情，一定知道！可她究竟为什么不愿跟警方合作，而宁可选择这样的结局？

受害人左手边丢着一台手机，雅瞳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拾起来翻看。页面停留在一篇公众号文章上，题目是《超越规则的范畴，即便飞上蓝天也寻不到自由》。

希腊神话中的代达罗斯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建筑师和雕刻家，为了自由，决定逃出克里特岛，于是收集整理大大小小的羽毛。他把羽毛用麻线在中间捆住，在末端用腊封牢，把羽毛微微弯曲，看起来完全像鸟翼一样。

每当代达罗斯制作鸟羽之时，他的儿子伊卡洛斯（Icarus）便站在父亲的身旁，用一双小手帮着父亲一起劳动。

终于一切都完成了，代达罗斯为自己和儿子装上了羽翼，并嘱咐儿子：“你要当心，必须在半空中飞行。如果飞得太低，羽翼会碰到海水，沾湿了会变得沉重，把你拽进大海；如果飞得太高，翅膀上的羽毛会因靠近太阳而着火。”

伊卡洛斯一边答应着，一边兴奋地挥舞双翅，飞上了蓝天。从未有过的轻快感觉包裹了他的全身，令他血脉喷张，激动不已。

渐渐地，天性骄傲且向往自由的伊卡洛斯忘记了父亲的警告，操纵着自己的双翼，着魔般地飞向了高空中炙烈的太阳。惩罚也终于飞来了！强烈的阳光融化了封蜡，用蜡封在一起的羽毛开始松动。伊卡洛斯还没有发现，羽翼已经完全散开，一片一片从他的双肩上滚落下去。不幸的孩子只得用两手在空中绝望地划动，但无济于事，很快便一头栽落下去，掉在汪洋大海中，被万顷碧波吞没了。

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瞬间便结束了，代达罗斯根本没有觉察到。当他再次回过头来时，哪里还有儿子的影？

“伊卡洛斯，伊卡洛斯！你在哪里啊？”他惊恐地大声呼喊起来。

最后，他迫降在一座海岛上，发现海岛周围的海面上漂着许多羽毛，不一会儿，汹涌的海浪便把他儿子的尸体推上了海岸。天啊！绝望的父亲掩埋了儿子的尸体。

为纪念他的儿子，从此，埋葬伊卡洛斯尸体的海岛叫做伊卡利亚。

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所有的自由都是相对的，都要基于规则的约束。金灿荣说过：人不能随心所欲，人必须在规则范围之内去追求自由。你要超越规则去追求自由，那就是动物。

无论是学习、事业、还是情感，我们都应当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最终的成功。超越规则的框架去寻求所谓的绝对自由，寻来的只能是毁灭。

很有意思的一篇短文，受害人生前翻阅它有什么意义吗？该不会是……Dying Message吧，文章里隐藏着凶手的线索？雅瞳反复读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抑或是在向警方暗示，凶手是一个渴望自由的人？回想起那一笔笔用受害人鲜血写下的草书，一个为自由冲昏头脑、不择手段的变态形象渐渐浮现在心中。

他究竟在渴望着怎样的自由？是对女性的绝对征服？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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