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一个问题,令庄子生乙也只好苦笑,他从来也未曾到过这山洞,怎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手中的火把,已燃烧得抓不住了,只得抛在地上,而在又走出了半里之后,柳小雨乙手中的火把也逼得要抛弃了。那两个火把相继熄灭之后,他们的面前变得一片黑暗,他们两人也靠得更近,又足足走出了三五里,两人一齐发出了一下欢呼声来，他们看到了光亮!

那光亮是极其微弱的,在他们的前面,离他们还相当远,但即使相当远,即使那光亮十分微弱,也能使他们高兴了。因为前面有光亮,那就表示已经离出口处不远了。他们欢呼了一声之后,庄子生乙忙道:“柳姑娘,我们偷上玄妙峯顶,假如令师看到了我们,会不会责怪?”

柳小雨乙一呆,她一心是想上玄妙峯顶去说服师傅,却是未曾想到这一个问题,这时,被庄子生乙提了起来,她想起师傅出了名的古板严肃,哪怕是他心爱的弟子登了玄妙峯,他一样会大发脾气的。她摇头道:“我不知道,唉…刚才我们的那一下叫声,不知是不是被他听见了?”

柳小雨乙担心自己的声音已被她的师傅听见,那分明是说,她师傅会责怪她的了。

庄子生乙忙道:“那我们别再出声,刚才的叫声,他未必听见的。”

柳小雨乙笑了起来,道:“我最怕师傅,若是惹了他,可不是玩的。”他们商量了几句,继续向前走去,那光亮越来越近,但是他们两人的心,却也越来越向下沉,刚才乍一看到有光亮那兴奋的心情,終于荡然无存了。因为,那股光亮,在他们乍一发现时,只是一线之微,他们只当越向前去,光亮一定会越来越强烈的。可是当他们向前走近之际,光芒却仍然只是一线。那也就是说,那道光亮并不表示前面有了出路,只不过是前面有着一道石缝而已。在发现了光亮之后,他们又再向前走了半里许,终于,他们来到了山洞的尽头了。

在那一线射进山洞中的光芒的照映之下,可以看出,他们已走到了尽头,前面已没有了去路,而那道石缝,就在前面的山壁之上。那道缝十分之狭,连手指也伸不进去,约有两尺来宽。

柳小雨乙首先凑在那道缝中,向外看去,外面的光线十分强烈,才一开始之际,她什么也看不到。过了片刻,她已渐渐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了,她陡地吃了一惊,向后退出了一步。在她退出一步之际,她看到就在她身边的庄子生乙,也向后退了步,那显然是庄子生乙也看清了外面的情形,感到同样的吃惊!他们两人,还同时地吸了一口气,庄子生乙立时低声道:“柳姑娘,那是……”。不等他讲完,柳小雨乙便道:“那是我师傅。”

原来,他们两人向外一望间,只见一个人,离他们只不过四五尺距离,发长髯长,正在盘腿而坐,他身在山洞之中,面前乃是石壁,那石壁只不过两尺来厚,他们绝想不到就在这如此之近,便有一个人坐着,所以都不禁吃了一惊!

庄子生乙一听得那人就是柳小雨乙的师傅千胜召,心头更是一怔,低声道:“这幅石壁是什么?”

柳小雨乙道:“听说那一幅石壁光滑如镜,是以称为玄妙壁,连玄妙峯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的,现在,师傅看情形正在详参壁上的秘术,你看,他不是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吗?”

他们讲着话,早已又凑在石缝上,向外看去,再次看到坐在外面的千胜召,只见千胜召皱起了两道长眉,一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前面,看来,一定是他面前的石壁上,有着极吸引他的事物。千胜召在这玄妙峯再过几天,便已然足足三年了。他天天对着那幅石壁已有三年之久,而他脸上的神情,仍然是如此之专注,可知那石壁上的事物吸引力之强,真是无以复加。而对一个学武之士来说,还有什么比绝顶武功秘术更具吸引力的?

庄子生乙低声道:“柳姑娘,你和欧震威的话,恐怕说服不了你师傅了，你看,千老英雄只怕到现在,仍然未曾参透石壁上的绝顶武功秘术。”

柳小雨乙的心中,也是莫名其妙,她也难以想象师傳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她呆了一呆,道:“可是,那何以历届来……”

她的话还未讲完,便又突然停住了。

而庄子生乙也低声叫道:“你看!”

柳小雨乙就在他的身边,他们是一齐向外张望着的,庄子生乙看到些什么,柳小雨乙自然也看得到的。但是因为庄子生乙看到的情形,实在太突兀了,是以他才不由自主,叫柳小雨乙注意的。

这时,只见千胜召忽然缓缓地摇起头来,在他摇头之际,刚才那种专注的神情,已经消失了。忽然间,他笑了起来,而庄子生乙叫柳小雨乙看的,却是千胜召忽然之间,做了一个鬼脸。

千胜召在武林之中,名头何等响亮,武功何等之高,当真可以算是德高望重。柳小雨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提起他来,心中尚且肃然,因此也可知他平时为人何等严肃庄重。可是这时候,他却做起鬼脸来了。他不但做鬼脸,而且那一个鬼脸,还做得十分滑稽,突眼努嘴,歪脸斜鼻,实在是任何人见到了,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的。

但是庄子生乙和柳小雨乙两人,却并没有笑出声来。那并不是他们不想笑,而是他们一看到这等情形,心中实在太惊讶了!

他们刚才看到千胜召的那种全神贯注的情形,自己立时想到他在详参玄妙壁上的武功,可是突然间,千胜召却做起鬼脸来了。有什么武功,是要练的人做鬼脸的呢?还是这时候他正在练一门绝顶怪异的武功?

柳小雨乙甚至惊讶得要怪声叫了起来,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更令她张大了口,却出不了声!

只见千胜召做了半晌鬼脸,忽然又笑了起来,用手指拉开了自己的口，接着他便象孩子一样,双手撑地,倒竖了起“走”了几步。在以手代足,“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今天,才算看清了你我。你是我、我是你;你非你、我非我！”说着他手指向前指着道:“你,你……！”

这两句话,从石缝中传了进来,柳小雨乙和庄子生乙两人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却大吃一惊,而最吃惊的自然是柳小雨乙。千胜召的手指直向前指着,简直就是指住了她一样,而且那两句话,也象是对她而发的。在那一刹间,柳小雨乙实在是惊得呆了,她出了一身冷汗,却并没有敢出声,她只是紧握着庄子生乙的手,身子也在不住地发抖。而庄子生乙在那一刹间,也不知该说一些什么话去安慰柳小雨乙才好,因为他也以为自己和柳小雨乙两人的行踪,已被千胜召发现了。可是,就在这时,他们两人,却又听到千胜召发出了一种异样的笑声来。

这一种笑声,才一入耳时,听来象是千胜召的心中,柳小雨乙正感到十分高兴,可是听不一会儿,却又象千胜召的心中,实是十分凄苦。而且,不到一盏茶时,千胜召的笑声,竟然成了号陶大哭之声。

庄子生乙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柳姑娘,你不能太苛责令师了。”

柳小雨乙道:“还说不能苛责他?你想想,他身为人师,却偷窥我裸浴,他……他……”。庄子生乙和柳小雨乙两人,自从来到了山洞尽头,从那石缝中张望出去,看到了千胜召之后,心中的惊诧不绝,这时听得千胜召又突然哭了起来,两人的心中更是奇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庄子生乙吸了一口气,道:“柳姑娘,千老英雄刚才的话好象……并不是对我们说的。”

柳小雨乙的身子也停住了发抖，她连忙又凑到那石缝,向外望去。只见千胜召正在手舞足蹈,一面哭着,一面却又象是十分高兴,而他仍然是面对着柳小雨乙和庄子生乙,也就是说,他仍然是对准了玄妙壁的。

但是,他究竟在做什么,两人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又看了一会儿,柳小雨乙突然道:“我师傅他……他疯了!”庄子生乙吃了一惊,这句话他心中早已想到了,但是为了怕柳小雨乙心中难过,所以并未讲出来。这时柳小雨乙叫了起来,庄子生乙却是直心人,苦笑了一下,说道:“多半是疯了。”柳小雨乙再也忍不住,突然大叫了起来,道:“师傅!师傅!”她陡然之际大叫,声音在山洞之中,立时响起了嗡嗡的回声,以致令得她叫出的声音,听起来也变得模糊不清,而她叫了两声,只见在又哭又笑、手舞足蹈的千胜召忽然停了下来。双眼睁得老大,瞪着前面。柳小雨乙一见师傅这等情形,心中一怔,未曾再叫下去,她这时在石壁之后,向外张望,可以看到她的师傅千胜召,而千胜召是绝看不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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