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平安夜（1939）

一.1939·克拉科夫

“干杯！”费恩第一个举起酒杯，啤酒随着白色的泡沫溢出来，溅得满桌子都是。

“干杯！”四个伙伴的声音和酒杯的碰撞声一同响起，使这拥挤且杂乱的小屋有了温度。窗外，雪还在下。

这是1939年的平安夜，这是战争之下的克拉科夫。钢铁洪流在这片土地上行进，年轻的人们在这片土地上成长。但军队的严苛还没完全泯灭年轻人的天真，此时他们乐观且充满活力，此时他们的眼眸还未被鲜血染红，心里满怀对生活的希望。正是欢乐的节日，年轻的人们穿梭于酒馆与街道之间，互相说着祝福的话语，欢乐的气氛甚至盖过了战争的铁锈味。

“敬我们，敬圆手，敬德意志。”费恩咽下口中的酒，一屁股弹到椅子上。“喏，洛缇，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说实在不怎么样。”洛缇回答道，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容，“犹太人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差了，我们现在出门做事生活都要遵守一大堆规则，而且波兰人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嘿，管他的！”她用手拨开一缕绕在眼边的长发，“再喝点？”

费恩翘着腿把椅子摇得咯吱作响，马科斯和洛缇坐在一起聊着各自的生活，而拉文德却因洛缇的话陷入了回忆。她想起那个夜晚，满街的玻璃渣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水晶一般的光，犹太人无助的呼救与尖叫声和士兵粗暴的呵斥与命令声交缠在一起，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她开始担忧洛缇的未来，不由地往后挪了挪。

“你还好吧，拉文德？”马科斯察觉到了妹妹的异样，“要不要吃点巧克力？”

拉文德这才反应过来：“没事的，只是有点头痛，回家吃点阿司匹林就好了。”她笑了笑，暂时掩藏起焦虑。费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停止折磨他的破椅子：“对了，蛋糕应该好了，我去看看。”

蛋糕不大，却很诱人。军队里的孩子们好久没有吃到这种食物了。马科斯把几块军粮巧克力碾碎洒上去，拉文德抓了一把中学时的同学送她的果干插在蛋糕上。本来费恩还想往蛋糕里倒点白兰地——鬼知道他是从哪里搞来的——但洛缇迅速阻止了他：“别老想着酒，你刚刚都喝的够多了。”

每个人分到了四分之一块蛋糕。马科斯那一块的巧克力最多，趁马科斯去生火的功夫，费恩把自己的那份和马科斯调换了，顺便还浸了点白兰地。两个女孩看着费恩沾着巧克力渣的脸颊坏笑，当马科斯回来时，她们忍不住大笑起来，弄得他满脸疑惑。火焰在炉子里跳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四个年轻人吃着蛋糕，编织着未来的梦。拉文德向窗外望去，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看见酒馆附近一个有着蓝色大眼睛的金发女孩，女孩旁边是一名瘦高的银发斯拉夫女性，正挽着女孩的手走在路上。女孩有点颤颤巍巍的，也许是喝醉了酒，突然，银发的斯拉夫女性一把抱起那女孩，女孩趴在她肩上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她就这样抱着那女孩走了。女孩的神态真的像极了那个她认识的斯拉夫姑娘。拉文德这样想着。

年轻的孩子们在这片土地上奔跑。

年轻的孩子们在心中编织着未来的梦。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拉文德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着。有个红衣的小女孩站在阳台上，拿着面镜子向屋檐上的积雪照去。她的外套上有个黄色六芒星胸章。

她没看见后后一名士兵已经将枪口对准了那小女孩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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