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星星

陈洛坐在操场正中央，头上是闪烁的星群。

这是属于她的时光，她属于漫长时光里的星星。

远处的施齐披着夜色走来，还喘着气。“要命，差点儿没翻出来。是该减减肥了。”施齐朝前一倒，趴在操场的草坪上。

现在呢，陈洛的时光里闯进来一个男孩子，但陈洛的星空没有慌乱，所以陈洛纵容了男孩的喘息声。“哪儿用翻啊，直接走出来就行了，今天第一天，老师们开会去了。”陈洛抱着膝盖，望着星空，声音里带着笑。

“这样啊。”施齐也不气恼，翻过身来。他现在和陈洛一样了，眼睛里有星星。“好看吧，这是人们创造不出来的东西，是上帝为了创造美好而摆在天上给人类看的。”

“果然好看。”陈洛望着天空出神，“城市的上空没这么多星星。”

施齐点头。“这份美好是人们自己选择不要的，他们觉得自己创造出来的光比这个好。人类太自大了。”

陈洛把目光转向躺在身边的男孩，“你不是总说天上的星星有一颗是爷爷吗，你现在看得出哪颗是爷爷？”

“看得出的，你瞅，那个同样看着我的，孤孤单单的那颗就是爷爷。”施齐脸上没有流露出悲伤，但当时陈洛听到施齐爷爷去世的消息是施齐苦着说给她的。他太喜欢他的爷爷了。陈洛没有见过，想必是施齐衰老之后的样子。

她抬头，看不到施齐说的哪颗星星，星星们已经连成河了，没有哪颗孤孤单单。“可城市里看不到星星，那你爷爷怎么办呢？”

“他看着我就行了，他不想让我一直盯着他看，他的愿望是让我考上大学，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施齐从一开始眼光就没从天空中移开过。

“可你好像没少在看星星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她知道施齐最喜欢的是他的猫，其次是天上的星星。

“孩子什么时候听过大人的话。孩子都以为大人可傻了，孩子才傻。”

一年前。施齐的爷爷去世那天，陈洛听着他说“今天晚上我最喜欢星星，其次是孬孬。”这话是她听施齐说的。她没听见施齐说的话是“但这些我都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洛妈。”

一年后。在军区的草坪上，坐着的少女和躺着的少年像是被遗弃的孩子，顺着银河漂流到人间。他们在星光下注视以前的故乡。

星空下的另一头，还有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秦时靠着宿舍的墙壁，注视着宇宙中的飞星传银，纠缠成银紫色的光带。

第二天。

“能啊你俩，高中生，在军区操场上睡着，被全校师生和军官早上起来围观，你们想出名也不用这么急吧。”这个胖矮的男人叫马北华，施齐后来知道他是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

施齐和陈洛低着头接受训斥，他俩身旁是教导主任，面前是全校新生，身后是国旗杆。真是有意境的画面。

“你俩什么关系？啊！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有朋友天天约着在操场上睡觉啊？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好好说！还敢顶嘴！你们是不是兄妹学校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二中是让你们来成才的，不是让你们来成家的！”

昨天晚上所有的星星一人一句话加起来都不如这个胖男人说得多。施齐看着脚边的地砖忍不住想。

队伍里，一个男生凑到沙宁烊耳边问：“这家伙怎么回事，是我们班的吗？我昨天看见他傍晚才回宿舍，就躺在我下铺，一句话不说，天一黑就从窗户翻出去了。”

“他好像叫十七，我昨天早晨还在班里见过他。他同桌就是那个谁。”沙宁烊朝着秦时的方向瞅了一眼，两个男孩子的呼吸同时有些急促。

“那我昨天怎么没见着他？他不用军训吗？”

“不知道。对了兄弟，认识一下，我叫沙宁烊。”

“好啊兄弟，我叫岳周飞。”标准的男生相认流程。

周一棕因为个子小站在队伍最前排，中暑症状还没完全消失，这会儿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马北华的话羞的。

秦时在队伍正中间，好看的柳眉微微皱起，前面女生的衣服上爬着只飞虫，要不要告诉她？算了吧，场面已经够滑稽了，不需要添加一声讨嫌的尖叫。

周一桐也站在队伍里，十四班的队伍离国旗杆更近。她看得见施齐的不耐烦和陈洛羞红的脸。身后传来两个男生的交谈，“听说没，他是隔壁班的，昨天逃了一天军训没被抓住，今天一早就躺在操场上了。”“真的啊？我来操场的时候他俩已经让带走了，你看见没？”“没，我听其他人说的。”

“烦不烦人啊，小点儿声说。”周一桐回头训斥，两个男生看着周一桐秀气眉宇间的嫌弃，闭上了嘴。

“回学校后，全校通报！”马北华的演讲告一段落。气急败坏地走开。

“烦人的老东西，真要干点什么能让他知道？是他太弱智还是他觉得我们太弱智？”施齐看着胖男人离开，转头对着陈洛说。

“什么叫‘干点什么’，”陈洛白了施齐一眼，“你还想干什么？”

“你想哪儿去了。”

“你又想哪儿去了？”陈洛挑起眉头，漂亮的反击。

“懒得理你，昨天是你先睡着的吧。”

“不，你先睡着的。”

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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