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她心已经凉了半截,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呼……”
她长舒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情绪,这还是她第一次怯场,迟迟不敢站起身。
经过内心无数次的挣扎过后,她选择了妥协。
“1排30号的这位幸运观众,你在哪里?”
在解说的“催促”下,她摘下帽子,褪去了所有的伪装,给予后辈最大的尊重。
摄像头随着她的步伐一步步推进,观众席上已经有人小声嘀咕。
“这个人长得好像南默,你看这个侧脸。”
她捂着胸口,步履蹒跚,以一个旧面貌欢迎冠军。
她走到颁奖台的一侧,轻轻托起捧花,结果金牌,心里想着。
果然,你还是这个重量。
来不及等她念旧,时间就已经催促她加快步伐。
她缓缓走到黑布上,抬头仰望着冠军。
她们目光相对,年轻的一辈满脸憧憬和骄傲,过来人眼中闪着微光,很是欣慰。
“你也能……独挡一面了。”
虽然两人从未有过交集,可传闻中说,南默是一位十分厉害的人物,是有史以来持有奖牌数量最多的运动员。
权利压得我喘不过气,但你,不受干涉。
看着你,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蒋安安俯下身,呈90度,头也微微低垂着。
高度降了下来,南默也就轻而易举地为她戴上了这块奖牌。
她将手中的鲜花,连带着她的期望一同传给了蒋安安。
伸出双臂紧紧拥抱着她。
她在她耳边嘱咐着。
“去了冬奥会,要全力以赴哦。”
对于在场的任何一位运动来说,南默的莅临都是实打实的惊喜。
蒋安安也拥住了前辈有力却瘦弱的身躯。
“谢谢师姐,你很了不起。”
她嘴角含笑,眼角泛红,一滴泪划过她白皙的脸庞。
咔嚓——
解说席上的路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觉得人群骚动,有骂声,有掌声,他和往常一样,完成了他的工作。
颁奖仪式结束,大家也纷纷散了场,唯独南默还留在场馆内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沈忆的电话,将她拉回了现实。
“夫人,下楼。”
南默听得一头雾水,自己离他那么远,什么叫下楼?
所以她狐疑地走出场馆,远远瞧见自己的车旁站着一位身形笔挺,衣着干练的男人,他一直胳膊趴在车顶,整个人斜靠在车上。
就连站在这里,都能感受到他的怨气。
南默猛抽一口气,差点饮恨西北,她绝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额头抵在体育馆的玻璃上。
“玩真的……”
能怎么办?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假装看向窗外,尽量避免任何视线接触。
沈忆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熟练开着车,眼神总是时不时瞄向她。
“夫人。”
南默闻声转过头去,眼眶湿润。
沈忆这时也恰好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你……”
南默揉了揉眼睛,抬手发现指尖一片湿润,感慨万千。
没等沈忆继续说下去,南默先一步开口。
“对不起……”
她尾音拉得很长,整个人也没了刚刚的活跃。
沈忆哪见过南默哭得这么梨花带雨的,当场愣在了座位上,不过他也很快调整好情绪,毕竟,他在开车。
南默上次自杀,到现在,他仍旧心有余悸。
“我先回公司了。”
南默作势就要推开车门,还好车门上了锁,沈忆也及时把她拉了回来。
“你疯了?这是十字路口!”
安全带兜着她,和兜着风没什么两样。
思绪防控的南默这才发觉,慌忙退了回来。
把安全带又调紧了几分。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沈忆把南默送到了公司楼下,自己也下车跟在她后面。
集团里的员工有一部分还没走,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即使南默来了,他们也都是像家人一样打个招呼就都去忙自己的了。
她站在电梯里,看着玻璃外的霓虹夜景,轻轻哈了口热气,再一次在玻璃上写下一个名字。
电梯液晶屏上的数字滚动的很快,还没等她写完,电梯门就已经打开,她只好慌乱擦去写下一半的笔划。
她用身体护住这个隐秘的角落,才得以不被沈忆发现。
“你跟来干什么?”
“我跟我夫人在一起有问题吗?”
“你……”
南默欲言又止,算了,他爱怎样怎样吧。
“我要工作。”
南默拾起桌子上堆积成山的文件,要不是都是重要合同,她早就把它们扔进碎纸机了。
“我记得……夫人最讨厌工作了。”
沈忆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南默对面的真皮沙发上,看着桌面清一色的零食,眉头微皱。
高大的落地窗外,是萤森繁华的夜景,只可惜,一个人太孤独了。
市中心的商业金融区什么都没有,没有热闹的夜市,没有人满为患的奶茶店,更没有衣着普通的行人,有的,只是身着正装,来回奔波的年轻人。
时代的洪流推着他们向前走,这也让他们忘记了原本的初心,在这座都市里,苟活着,寻找安身之所。
“不喜欢也得干,不是吗?”
“这是我生来的职责。”
沈忆眉尾轻挑,对于他来说,南默能有今天,几乎全靠自己当初拉她入伙,他不知道。
那时候南默还年轻,总想着怎么攒钱,更何况考虑到家庭,她还是选择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放弃了自由。
现在的她,肠子都悔青了。
沈忆轻笑一声,抱着双臂,一双又细又直的长腿自然垂地。
他亲眼看着她打开电脑,随后是她那真实的表情。
“!”
她瞪大了双眼,瞳孔映射着屏幕中的影像,整个人颤了颤。
电脑打开的第一个页面,就是南默拥抱蒋安安的图片,还被放大了数倍,就像是在领奖台旁边拍摄的。
配文是——
“震惊!退役运动员南默惊喜现身世锦赛现场,究竟是不知羞还是厚脸皮?”
她细长的手指划动着电脑上的触控板,越往下滑,她的眼神就越多一份忧伤。
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师弟师妹怎么办,他们刚刚站上赛场,不能被我影响到。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忍不住想起屏幕上充满恶意的字眼,搞得自己心神不宁。
“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沈忆从沙发上站起身,理了理西服。
南默质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忆并没有着急回复她,而是低着头走到她身边,俯身,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揽着她的肩膀。
“只可惜,我不是万能的,这种热搜,我也撤不下去。”
他这句话就像是在对她说。
你这一身的冤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还是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沈忆握住了那只要向前递出的玉手,贴在她耳边低语,像地狱一般。
“别管他们了。”
南默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眸中的幽怨愈发得深。
“不管……怎么能不管?”
“他们还没成年,正处在上升期,这些东西对他们影响很大的!”
没人比她更了解互联网上的利弊。
沈忆泛红的指尖穿过南默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迟早要经历。”
“这几天,你只要好好打扮,名正言顺地嫁给我就行了。”
沈忆边说着,边把南默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起伏的背脊。
“一手遮天的女人怎么能随便哭呢?”
无数支裹着毒液的箭矢插向自己的心脏,她双目紧闭,两耳不闻窗外事,任由沈忆抱着她离开公司。
多年的生活早就磨平了她锋利的棱角,连最后一瓣花瓣也不留。
“你先走吧,我把这些工作处理完自己回去。”
说着,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合上电脑。
另一边刚下班的路翊照常翻看着每日热搜,灵活的手指霎时间停在了半空。
“……”
忽地,空中滴滴答答下了雨,雨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路上的水一会儿漫过人的脚底,它们汇集在一起如条条溪水流入地下。
城市的霓虹和水洼中的景色如出一辙,像传说中的赛博朋克一般。
“怎么忽然下雨了?”
他伸出手,手指并拢,朝着掌心靠去,自然形成一个小水坑,接纳一部分的雨水。
恰巧,他的车今天刚拿去修,无奈,他只好顶着雨回家。
明明很近的路,今天却走得格外漫长。
他用袖子简单擦了擦手机屏幕,确保上面的信息不会被掩盖,当他看到“南默”二字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我居然都没发现……”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恼的情绪占据了他的身体。
“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仔细瞧着有关于她的每一个字眼,一边惊叹于媒体的胡编乱造,一边惊叹于每个人的恶意。
绿灯亮起,他前脚刚压上斑马线,忽地,一辆白色轿车朝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轿车猛地刹住,车身剧烈地摇晃着,车轮与柏油路面剧烈摩擦,发出了一阵刺耳,像被困的野兽那样的尖叫声。
“!”
黑夜中高瘦的身影躲闪不急。“砰”的一声重重砸在车身上,因为惯性被撞出去几十米远,几番滚动后停在了路口中央,当场昏迷。
很快,全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就围满了人。
只见地面上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散乱,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全身上下没一块是完好的。
人群中的几个女孩挤到前排来,拿出手机疯狂拍照。
“路翊!是路翊诶!”
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机录像。
“妈呀,我见到本尊了!”
好在,人群中尚存理智的人,他们怒吼着。
“愣着干嘛,打120啊!”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只觉得耳朵轰隆隆地响,两只眼睛也充了血,痛得发胀,这种疼痛深入骨髓,就像整个人被五马分尸一般。
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对南默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可她内心的愧疚感还是促使她关闭了所有热搜头条,专心投入工作。
殊不知,这将是她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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