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驱车回到庄园,一路无话,坐在副驾驶的女人呆呆看向窗外,端坐在车上,就像坐在餐桌上,驾驶座的男人正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原本静谧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一滴两滴的雨水砸在地上,啪嗒啪嗒,越来越多,竟然在夜色里形成了天然的水雾。
南默湛蓝的瞳中划过透明的雨滴,她看着车窗上被吸附,又被新的雨水挤掉而留下的水痕,斟酌开口。
“今晚去我家住吧。”
按路程来说,南默的庄园离他们的位置更近一些,况且,她也有想要去确认的事。
沈忆有些不解,但还是调头驶向妻子的庄园。
到达目的地后,沈忆也难得拿出了车上自带的雨伞,他也没想到,晴朗的天空怎么会突然下雨,还下这么大。
沈忆刚准备下车接南默,却只听见一连串啪嗒啪嗒的声音逐渐远去。
“夫人,等等我!”
他急忙跟上前去,可他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南默又落下她好远。
这才仅仅几十分钟,天上的雨便有了攻击性,砸在人身上,痛不欲生。
“你去哪啊,这么着急?”
身后的沈忆不听呼喊着,可南默就像没有耳朵一样,任由他在身后呼喊。
他一身西装,成这一把黑伞,在雨夜里奔跑,可他的生疏成了失败的原因。
南默还穿着高跟鞋,踩在泥泞的泥土里,直奔那片开得最茂盛的花海里,它们显眼到一眼就能发现,不像是自然生长。
城堡里上了年纪的管家和佣人都只是站在窗边,一言不发看着小姐。
“瞒不住的……”
“我从小就照顾小姐,她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
两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仍然穿着正装,并肩站在窗前,剪断了外侧墙壁上爬满的藤蔓。
“老爷能有这样一位出色的继承人是他的荣幸,就连夫人也是,我想,夫人将她送走是最正确的决定。”
“是啊,还真是只谈利益不讲情义,就连他安插在南默身边的苏木也没能幸免。”
就像一生的路上都布满了地雷。
阴影笼罩了一小片的玫瑰花,一个人在花前站定,蹲在地上,俯身将玫瑰花连根拔起,原本白嫩的手也染上了淤泥。
她用力扒开松软的泥土,棕黑色的土中有这一个白色的硬物,刚刚露出头。
她又凑近了些,闻到了不属于泥土的味道。
此时的沈忆好不容易找到了南默,连忙将伞挪到她头上,脱下外套披在了她发抖的身上,白皙的皮肤上还有着滴滴水珠。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南默蹲在地上,双臂环住自己将身上的外套扯了扯,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头也沉得厉害。
她双手撑着地,紧紧攥着拳头,关节惨白,泥土在指缝中被挤出。
沈忆低头审视着土中的白色不明物,心中已经有了个答案。
“这里的花,开得格外旺盛。”
他念叨着,也蹲下身来,伸直胳膊把南默揽到自己怀中。
“至少她看见了,你的成功。”
南默抱着头,一脸狼狈,整个人缩成一团。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沈忆一手抱着南默夹着伞,一手拨开表面松动的泥土,将硬物抠出。
随后,便听到怀中的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无助而绝望。
沈忆这种冷血生物是无法理解南默的感受的,但他也在曾经和南默的交流中大概了解了她父亲是什么人,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夫人……”
死一般的寂静,周身只有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和少女的抽泣声。
“这个畜生……死了也不让母亲安心……就这么随便埋了……”
至于苏木的尸首,去了哪里,到现在也不知道。
她用力捶打着泥泞的路面,而路面反馈给她的,则是几倍的痛苦。
沈忆皱着眉头,抱紧了怀中的少女。
“我会让人去做DNA鉴定,你……”
他欲言又止,纠结许久,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节哀顺变……”
南默轻轻拾起那块白骨,根据长度判断,应该是手臂处的骨头。
“妈妈……”
直到真想摆在自己眼前,她还是不敢相信,抱着那块骨头不撒手。
妈妈已经好久没有抱过自己了……这次,就让女儿来抱你。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
她在沈忆的搀扶下站起身,小心翼翼将骨头放回原位。
“让人把所有骨头挖出来,好好安葬,鉴定……就免了。”
没人知道她说出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更没人知道她几乎无法呼吸的胸腔承受了多大的难过和痛苦。
就连双唇都在不停颤抖的她,艰难地说完一句零零散散的话,靠在沈忆的身上,紧闭双眼,却还皱着眉头。
她捏了捏酸楚的鼻子,心中五味杂陈。
她实在无法想象,小时候给自己讲睡前故事的母亲躺在暗无天日的土里,成为花海最好的养料。
她额前的冷汗粘住了头发,嘴唇也有些发白,整个人看上去毫无血色。
“我快结婚了,她会看到吗?”
她对着空气问。
沈忆并没有回答他,或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把千疮百孔的心补上,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一定会的吧?”
她确认道。
见没人回应自己,她又一次开口确认。
“你说呢?”
沈忆睫毛轻颤,摸了摸南默的头,摩挲着湿润的眼角。
“一定会的。”
可南默的良心告诉她,她说了假话。
如果我嫁的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甲,那也会比嫁给你好上千倍万倍。
更何况是路翊。
“我不想在这住了……”
那句话刚离开唇边,她又摇了摇头。
“不对……”
本就服用过量精神药物的她现在更是接近崩溃。
前言不搭后语,全然没有了企业家该有的逻辑思维。
二人沉默良久,直到大雨变得更加肆虐,南默从沈忆的怀中挣脱。
“你先回去吧,我先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他的目光担忧,却也包含同情。
“我房间里有书房,你可以在那里办公。”
话毕,她转过身,刚迈出一小步,高跟鞋接触到鹅卵石上的一刻。
她突然低声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微微侧过头,蓝紫色的光边晕染了她的身体。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沈忆抿着嘴,所有反驳的话都憋了回去。
南默脱掉碍事的高跟鞋,两根手指提着后跟,身子歪歪斜斜,就连走路也趔趔趄趄。
那一晚,她命令所有人不能来接自己。
她就这样,在旁人一样的眼光中独自一人喝起酒来,坐在海边,吹着海风。
她咕咚咕咚地灌进肚,很快,又一瓶啤酒见了底。
她酒量一般,基本两三瓶就会有些难受。
可她现在,已经喝了六瓶。
“嗯……”
她赤脚走在沙滩上,喝着酒,哼着小调,最后,重心不稳,直直地倒在沙滩上,把一瓶满满的啤酒悉数倒在了自己脸上,而后,她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
边喝边哽咽着,喝不下去就硬往里灌,总会喝下去的。
半晌,她醉倒在白色的沙滩上。
可老天爷并不想让她安宁。
一层小海浪生生拍在南默的腿上,没过大腿直逼腰部。
刹那间,她猛地睁眼,短暂地呆愣过后,是麻木的平静。
她苦笑一声,艰难地抬胳膊拾起一旁的酒瓶,使劲打在不远处的礁石上,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地上落满了绿色的玻璃碎片。
“是不是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我赎罪……”
她倒在地上,纹丝不动,从沙子里抠出一块碎片,摸了摸棱角,确认它足够锋利,随后——
她目光忧郁,一声皮肉被剥开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她抿着红唇,虽然涂了口红,却也还是看不出一丝血色。
浪声盖过了疼痛的闷哼声,碎片狠狠划过她光洁如玉的肌肤,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她强忍剧痛,咸涩的泪水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别救我……
在她血液中,在她骨骼中,甚至骨髓都已把他的样子完全刻了下来,她做不到,做不到不去想他。
“沈总,不好了,夫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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