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王舟和姥爷的两个孙子,一个侄孙,安排轮流在棺前守夜。
凌晨之后,不守夜的远亲近亲也都去休息了,姥爷灵柩前安静下来。
然后整栋房子都安静了,整个村子仿佛都安静了。
屋外刮过很轻的风声也异常清晰。
王舟抬头往屋外的天空望去,天空昏暗又阴沉,不见星星,也不见月亮。
王舟有些困了,因为肖同从小就作息比较规律的关系,带的他也很少熬夜。
昨晚匆匆赶过来,就没怎么睡,今天一天又非常的疲惫,此刻,他觉得眼皮上似是有千金重。
于是他背靠在姥爷灵柩旁的长凳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飘满白纱帐的灵堂外,他看见一个小男孩跪趴在灵堂里的棺材前,放声痛哭。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的呢喃声却如同嘶吼一般。
他明明站的离小男孩很近,却似乎又离小男孩很远,小男孩的哭喊声明明很大,传到他的耳朵里却如呢喃声一般的小。
“爸爸……”
“爸爸你回来……”
“爸爸你不要走……”
“爸爸你别走……”
“爸爸你别离开我……”
“爸爸……”
“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爸爸……”
王舟心里一阵绞痛,看着小男孩的背影,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小男孩的一点侧脸。
王舟霎时惊了。
是肖同。
是八岁时的肖同。
他想扑过去抱抱肖同,想把他揽入怀里,想安慰安慰他,想让他别哭了。
他拼命的迈着步子,却始终停在原地,王舟急了,疯狂的跑起来。
地面却像是跑步机的跑毯一样,就截在他脚下,跟随他的步伐和速度,飞速滚动着,却一步都前进不了。
王舟急的大声的呼喊肖同。
“哥……”
“哥……”
“哥哥……”
“哥哥……”
“肖同……”
“肖同……”
“你回头……”
几步之遥的小肖同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一直在哭,不停的哭。
嘴里不停的在念着爸爸,爸爸你别走,爸爸你不要我了吗,爸爸你别丢下我。
灵堂里一个其他人都没有,只有年幼的肖同穿着孝衣,单薄瘦小的身影和被风吹动的缓缓漂浮的白纱帐。
然后,小肖同扒在棺材上,开始疯狂的推棺材的封棺盖。
可是他太小了,棺木那么沉,他怎么可能推得动。
过了一会儿,小肖同似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哭声立时停了。
小肖同晕倒在了灵棺旁。
王舟顿时吓醒了。
他惊魂未定的缓了片刻,才清醒了,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
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却在自己的眼角摸到了一点湿。
王舟转眼看着姥爷的灵柩,他想到父亲当年离世的情景。
想到自己当年跪在父亲的灵棺前,父亲离世已有十余年,对当时的记忆王舟其实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
只记得,好像每一个并不常见面的,平时也没有很亲近的,甚至有些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所谓亲戚,所谓长辈。
在父亲棺前哭完,就会抱着自己哭,把自己的头按在怀里,说着,我可怜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之类的话。
其实她们身上的气味儿,又陌生,又难闻,王舟当时心里都烦死了。
父亲出殡当天,围观的人似乎很多,但每个人的目光好像都锁在自己身上。
好像自己才是这场仪式的主角,纷纷向自己投来或可怜,或惋惜,或无感的视线。
自己当时还小,虽难过不已,其实并不能很深刻的体会这种至亲离世的痛楚,反而是被长辈和这些外人把情绪带到了高/潮。
王舟想到这些,又想到刚才的那个梦。
那肖同呢?肖同当时是什么样子呢?也和自己一样吗?
也会被各种不太熟的长辈按在怀里抱着哭吗?也会被无数乡邻投来各种目光吗?
比自己更懂事的肖同,会像刚才的梦里一样,哭的那么撕心裂肺吗?
王舟突然想肖同了。
特别的想。
无比的想。
想立刻看见他,想抱抱他,想亲亲他,想给他一个迟到了很多很多年的拥抱。
想给他一个迟到了很多很多年的安慰,想摸一摸他的头,想抚一抚他的背。
想跟他说:我在。
我在呢。
第二天。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还刮着风,风不是很大。
十二月初的冬天其实还没有那么冷,但可能因为阴天的关系,少年人穿衣服又总是习惯利落单薄,肖同觉得有些寒风刺骨般的冷。
正如自己此刻对王舟的想念,已侵入四肢百骸一般,难以忍受。
今天是王舟姥爷出殡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话,王舟和凌姨结束后就会回县城,晚上应该就能到家了。
肖同一想到王舟今晚会回家,他的心就浮躁的一秒钟都在学校里待不下去了。
今天是周六,明天下午会放半天假,到时自己可以出去找王舟。
或者王舟明天上午说不定就会回来学校,但肖同却觉得时间一分一秒都是那么的难挨,他等不到明天了。
堪堪忍到下午,肖同终于还是做了一件他从未做过的,只有坏学生才会做的事。
他跟班主任撒了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了假,说顺便想回家拿两本参考书回来。
肖同简直就是班主任最大的骄傲,他已经好几年没教过这么优秀的学生了,对肖同的话深信不疑。
且肖同这两天看着确实精神不太好,一直嘱咐肖同回家好好休息,晚两天返校都行。
肖同简单拿了一点儿东西就归心似箭般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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