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语出惊人,把大家都给惊呆了。
刚刚还要抚袖而去的王明德,突然变得手足无措,急忙说道:“萧先生,我什么都不懂,我就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当真!”
萧珪走了过来,先与樊亦忠对了一礼,然后面带微笑的对王明德说道:“王大郎,别这么瞧不起自己。你刚刚说的这个办法,很好。”
王明德愕然道:“真的吗?”
“真的。”萧珪转头看向萧易,“你过来。”
萧易连忙走了过来叉手拜下,“先生有何吩咐?”
萧珪居中引介,先让萧易与樊亦忠、王明德等人相互认识了一番,然后说道:“萧易,王明德,你二人皆是熟读经典的饱学之士。可否告诉我们,何谓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说到读书,王明德瞬间神彩飞扬。萧易十分谦虚的对着王明德叉手一拜,“还请王大郎赐教。”
“赐教不敢当。”王明德侃侃而道,“在下只是记得《易传》有言,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
樊亦忠听得双眉紧锁,任霄和章迈则是满头雾水。
萧珪面露微笑,对萧易道:“你如何说?”
萧易叉手一拜,“大道至简。”
“妙哉!”王明德突然大叫一声,大家差点被他吓了一跳。
萧珪说道:“王大郎的书,背得很是不错。萧易的解释,更是言简意赅。但所谓经典,就是历经千年不朽、放之四海皆准的至理。目下,如果要用‘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来解释,元宝商会所面临的收粮困难一事,又能否解释得通呢?”
王明德一脸愕然的眨巴眼睛,“这……”
萧易叉手一拜,从容而道:“先生,可以解释得通。”
萧珪微笑道:“你何不说来听听?”
萧易道:“其实王大郎,之前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了。”
王明德当场一愣,“我有吗?”
“当然有。”萧易面带微笑说道:“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换作眼前之事来讲,就是元商会应该盯住一个目标不放,如此方可长久屹立不败于世。”
樊亦忠好奇道:“阁下何不,再说得简单易懂一些?”
萧易微笑道:“意思就是,商会暂时亏去一些钱,根本无足轻重。恰如王大郎所言,贱买贵卖只能赚些蝇头小利。元宝商会若能办好眼前这一趟购粮差事,既有功于朝又简在帝心。这是金山银山,也换不来的天大好处。从长远看,目前的这一点亏损,不过是为谋求长远之大利,而暂时垫付的一点本钱而已。”
王明德惊讶道:“萧易兄所言道理与我不谋而合,但比我说得更加通透,也更加准确!”
萧易说道:“元宝商会致力于效忠圣人、根植朝廷、利国利民、取财有道。如此方能财源广进、立于不败。在下窃以为,这兴许就是先生眼下所指的——大道至简。”
说到这里,萧易对着萧珪叉手一拜,“在下才疏学浅,只能悟到此层。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萧珪说道:“哦,原来我是这样想的?”
萧易愕然一怔,“不是吗?”
“是,你说得很好。”萧珪笑着说道:“但是好像,我自己都还没有悟到你说的那一层。看来我得好生向你讨教一些,有关《易经》的学问。”
萧易连忙摆手,“先生说笑了,真是折煞我也!”
樊亦忠叉手拜下,“二位青年才俊真才识学,大东家神目如炬高瞻远瞩,老朽真是受教了!”
任霄和章迈面面相觑,“他们在说啥?”
这一下,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萧珪说道:“樊老,其实我今日前来,一为探望王公,二为商会购粮一事。”
樊亦忠问道:“不知大东家,有何指令?”
萧珪扬了一下眉梢,“方才不是,已经说完了么?”
樊亦忠眨了眨眼睛,叉手拜下,“老朽明白了。老朽领命,这就去向蓝掌记,传达大东家的号令!”
“不忙急。”萧珪说道,“樊老,上次我来王公府上的时候,你有一笔钱要交给我,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樊亦忠说道,“那是商会赚取的利润,大东家不肯拿走存在此处,说不日即将派上用场。”
萧珪说道:“现在,就是将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那笔钱,现在何处?”
樊亦忠说道:“原本一直存于王公之手。但近来王公病情有所加重,他怕误了商会大事,就把这本钱交由老朽来保管了。”
萧珪皱起了眉头,“王公病情加重了?”
樊亦忠摇头叹息。
萧珪转头看向王明德,他面露哀伤之色,小声道:“萧先生,家父,怕是……日子不多了。”
萧珪忙道:“快领我去看看!”
“萧先生,还是别去了。”王明德欲言又止,喃喃道:“家父状况十分堪忧,都已经,认不出人来了。”
“少废话,带我去!”
“喏!”
王明德领着萧珪等人来到了王元宝的病房前,大家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药味。
萧珪叫大家在外面等候,只与王明德二人走进了病房。
房内有两名郎中在伺候,另有几名药僮在忙着熬药。王元宝的小妾范小琪正在病床边陪着,见萧珪进来,连忙上前迎接。
“夫人不必多礼!”萧珪将她劝住没有让她下拜,小声道:“我来看看王公。”
范小琪神色憔悴一脸哀伤,梨花带雨小声说道:“萧先生,真是有心了。可惜家夫,不能再你说话。”
萧珪皱紧了眉头,“我去看看。”
王明德小心引路,“先生请。”
萧珪来到床边,见到王元宝,当场心中一凉……完了!
此前的王元宝是一个状如弥勒的富态之人,体重约有两三百斤。但是现在,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身形已经不到以往的一半。并且他双眼紧闭一脸黑气,有人到了近前也是毫无反应。
萧珪轻唤了几声“王公”,他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伸手探他鼻息,已是极其微弱,眼看已是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王明德走到萧珪身边,小声道:“萧先生,家父最近总是陷入昏迷之中,偶尔能够苏醒片刻,却也只能认出范夫人一人。就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萧珪看了看身边的这些医师和药僮,说道:“我上次来的时候,王公还能握住我的手,与我谈笑生欢。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样子?”
王明德说道:“大约一个月前,家父半夜起床如厕,不小心摔了一跤,便就成了这副样子。”
范小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都怪我,是我没能将他扶住!都怪我……”
王明德是个至孝之人,连忙也跪了下来,“不怪夫人!夫人长年累月照顾家父,早已形销骨立、不堪劳苦。家父有此现状,全是我这个不孝之子的过错!”
萧珪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二人都没有错。天意如此,人能奈何?”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是君逸来了吗?”
萧珪连忙转身蹲到床边,握住王元宝那只已经变得枯瘦的右手,“王公,是我!”
王明德惊讶不已,家父连我都不认得了,竟还记得萧先生!
王元宝握着萧珪的手,吃力的说道:“君逸,真是你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萧珪说道,“王公用不了几天,很快就能好起来。到时我们再一起痛饮美酒,好生畅谈。”
“好,好……”王元宝连连应声,脸上竟然挤出了笑容来。他的另一只手努力想要抬起来,指着自己胸间。
萧珪问道:“王公,可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拿给我看?”
王元宝吃力的点了点头。
萧珪伸手探到王元宝的胸间衣兜,那里竟然藏着一封书信。萧珪将它拿出来一看,封皮上写着“王公元宝吾兄亲启”。
萧珪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字迹,低下头来小声问道:“王公,这是岳文章写给你的书信吗?”
王元宝十分吃力的点了一下头,张了张嘴发出一些声音,却十分模糊听不清楚。
萧珪把耳朵贴到了他的嘴边,总算勉强听到一句,“王某死而无憾……谢谢你,萧君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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