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周土（二）

老韩还是走了，在众人送别的目光中，形单影只的离开了大路，他要通过小路，越过边境，回渑池。

远处的群山，朦朦胧胧的若隐若现，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阳光均匀的撒在行进的队伍每个人和畜生的身上，黑色的连绵不断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犹如一连串的木偶戏。

孟宠和他的团队，在修彪的带领下，向前不断的走。

每个人身上都流出了汗水，不止是天气回暖，而是地处中原，气候和西部完全有诧异。

孟宠用宽大的袍袖不断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他深深的明白，自己的使命，他走的有些渴了，对着后面的队伍，大家都走了一早上了，根本没有休息，他有心休息一下，但又怕这附近的土匪盯上，只能对前面的修彪道：“修师傅，咱们走了整整一早上，能不能休息一下，缓缓劲。”

修彪的背上，汗水已经湿透，他看了看周围的山，回过头，对着孟宠道：“东家，快点走吧，离蔷城还有十里路，按下午就到了，到了城里在歇息吧，倘若遇上贼人就不好了。”

听到贼人两个字，孟宠手中得拳头，捏的梆梆作响。他不是怕贼人截道的时候的那种凶神恶煞，而是怕他的东西被人真的抢了，没有人知道孟宠在做商人之前，曾经是秦国右军的千夫长，搏击术没得说，这个队伍里有二十几人是跟随孟宠出来的看天下的。另外的三十多人是孟宠雇佣他们看货和押货的，那个时候，镖局这种东西是没有的，全靠商人自己建立的护卫队。

孟宠的商队，是没有护卫队的，他的商队不大，看起来很有规模，其实和老牌商队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看着两边越来越平缓的山势，孟宠的心里捏了一把汗，他知道，这种地形打劫，简直是神仙般的天造地设的绝佳之地。

他心里有点担心，随即问道修彪，道：“修师傅，这个地形怎么看都有点险峻，这里叫什么地方呀？”

修彪听到他的话，知道他有点担心，会遇到土匪，便回道：“东家，在往前面走，就是燕子矶，到达蔷城的必经之路，这里却是有个卧龙寨，不知道这两年有没有被官军剿灭。”

听了修彪的话，孟宠心里有点发怵，如果真的打起来，他倒是不怕，怕的是一路打过去，那就可笑了，自己又不是专业军队，他自己可以一个打十个，自己雇佣的人未必能打，且不说他给的钱，只负责赶路压货，又不负责保护货物。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声音在高处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过我燕子矶，居然不给我们打招呼！”他得声音很洪亮，整个山谷里都有他的回音。

孟宠和他的小伙伴一听，便当场变了脸色，孟宠低声对修彪道：“修师傅，现在可如何是好！”

修彪看了看山顶上的人，看那来人，远远的看过去，那人穿了一件白色的动物毛皮做成的衣服，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斜斜的背了一张弓，他转头对孟宠道：“燕子矶是我友人的地盘，东家别慌，按住人马，我上去会会此人！”

孟宠忙道：“那就拜托修师傅了，倘若有麻烦，记得喊我名字，我立刻派人救你！”

修彪听了孟宠的话，心里很温暖，心道：“此人如此实诚，看起来真不像个商人。”他对孟宠抱了抱拳，翻身下马，顺着山体，就爬了上去，边爬边喊：“长者莫慌，我等乃是商旅，前往蔷城做买卖的，小人乃是此商队的向导，我是渑池人，人称小螳螂修彪，不知长者乃是何方人士，何故说燕子矶乃是阁下地盘？”

那个白衣人，看着修彪，顺着山体，不断向上攀爬，有点心惊，忙道：“在下乃是燕子矶卧龙寨的游山兵，你们过境，不给我们寨主打招呼吗，如此行事，莫怪我们按规矩做事，山下的人听着，想要过这燕子矶留下三分财货，我等让你们过去，否则，动起手来，刀枪无眼！”

修彪手脚并用，还在向上爬，他爬到一个平缓处，站在离白衣人还有几十步的地方，冲着白衣人道：“你们淳于寨主，最近可安好，小弟修彪问他声好，你回去问问，看看他可认识俺修彪，倘若他说个不字，不用你们动手，俺修彪从这里跳下去！”说罢，他指了指十几丈的山崖。

修彪看到白衣人叫出来了手下的几个匪兵，回卧龙寨报信。他立刻扭头对着山下道：“东家放心，此山寨的寨主，小人恰好认识，告诉兄弟们莫慌！”

过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白衣人身边的几个土匪打扮的人，终于回来了，他的态度立刻变了，拱手对个修彪道：“原来是修师傅，得罪得罪，我们家老大说了，如果是您带的商队，那我们就不说什么，你们可以过去了。”

修彪看到白衣人如此说话，变立刻对山下的孟宠等人，道：“东家，你们可以走了，不要等我，我一会就跟上你们。”

孟宠听到修彪如此说话，立刻心领神会，对着身边的随从道：“快走，快走，去蔷城，快点！”

长长的队伍，立刻又被发动了起来，大家这次不再向之前那么疲惫，都赶紧抓紧时间，加快了步伐，之前的疲惫，不知道为什么，一扫而空了。

孟宠不敢再问修彪上面是个什么情况，他只是让众人加快了行进速度。众人也都不敢多问是什么情况，全部都埋头赶路。

他们一路走，终于出了山谷，孟宠不时向后面望了望，他知道，如果没有修彪的话，依照孟宠的脾气，他们很可能要作战，姑且不问能不能顺利走脱，单是在这里丢失的货物，就不敢说有多少。

他们离开燕子矶大概有五里路的时候，修彪骑着一匹马从后面赶了上来，修彪浑身像被水淋过一样，他湿漉漉的跑到孟宠年前道：“东家，你们跑的好快，俺差点都追不上了。”

孟宠答道：“我们离开燕子矶时，确实加快了速度，但是，没办法呀，出了燕子矶，才让他们走的稍微慢了一点，怕你赶不上，我们打算再走一里路休息的，专门等你！”

修彪恭敬道：“原来是这样，我去了趟卧龙寨，和他们的寨主淳于涛喝了杯酒，就匆匆忙忙的追你们了！”

孟宠笑道：“不妨事，大家这次平安出了燕子矶，都算修师傅的功劳，入了蔷城，我请你吃饭，顺便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卧龙寨的寨主的。”

修彪本来就有这个意思，他连忙摆手道：“这件事，不能算功劳，作为一个向导，这是应有之义，且东家待我们这些人厚重，我这么做，才是报答一点点罢了。”他顿了一下，拿出自己的皮袋，准备喝水，结果，拧开盖子，却发现水没了。他有点尴尬的拿着装水的皮袋。

孟宠立刻回头道：“给我们修师傅拿水来。”听到孟宠的话，几个随从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的水袋送到了修彪面前，修彪有点不好意思的拿了一袋，浅浅的喝了一口。

随后他对孟宠道：“多谢东家，情况是这样，六七年前，我在瓦壶口（西虢国在黄河南岸的一个前哨站）当兵，淳于涛被仇家追杀到了黄河岸边，眼看就不行了，我就把他从附近的一个地坑里塞了进去，仇家到了这里，一看这里是个兵站，也不好问我们什么，就离开了。他们走后，我在岸边找了一艘小船，让淳于涛趁着天黑，去了黄河北岸逃命了，哪知道这个家伙，有点本事，前岁弄了一些人马，占领了这里的燕子矶，做些无本买卖，去岁，蔷城令派大军围剿淳于涛的卧龙寨，结果，不知所踪，我还以为他被灭了，结果，今日一见，此人和当初一样，以兄弟相称，故而，我们走的如此容易！”

孟宠听他说的很激动，便没有插话，看他说完了，便对随从道：“取五个大钱（西周老刀币），给修师傅，这次，我们要多些他呀！”

随从立刻去取钱，结果却被修彪挡住，他恭敬的对孟宠道：“东家，您不能给我钱，这件事以后还会遇到，这个钱，我真不能要，我要了这个钱，回去了，会被韩师父打死的。”

两人推脱了半天，孟宠拗不过修彪，只能作罢。他们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经过了正午，众人肚子都有点饿了。

孟宠索性让大家原地休息，他也和修彪打算好好聊一聊。

他们不聊还好，一聊，这让原本对周王室还心存敬仰之情的孟宠，突然间就有点难过。原来，自从周平王迁都以来，周室的故土，被各个诸侯国都惦记上了，除了几个老牌诸侯国，还没有对王的土地有非分之想外，其他的小国都跃跃欲试。

因为周国对周围国家的态度，是比较模糊的，在西周时期，这些国家的领土概念，并没有那么强烈，到了这个时候，国家和国家的领土观念一下就体现了出来。

直到一个事件爆发，公元前769年，周平王三年，郑武公派兵灭了对郑国信任有加的郐国，这件事，直接把诸侯国中那点信任，彻底走向了崩塌，如今中原的局面，更加复杂，东虢国和郑国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东虢国君已经向周王室递交了仲裁，希望周平王可以对郑国加以限制。周平王非常难受，他对当时没有听卫武公的话，倍感后悔，可是，这会再也没有机会打回镐京了。

说到这里，修彪和孟宠都陷入了沉默，并不是因为谈话的话题不好，而是，大家对中原的危险局面，都感到担心和不适。

修彪还好，他本身就是西虢国人，并不是周人，家国感受不深，但孟宠不同，他是秦国上层的贵族，他出来经商，除了喜欢经商，还有一个秘密，他是来中原各国看看情况，回去好向秦国国君嬴开汇报。这个让他很操心的消息就是，秦国支持的周王室，面临了一个很大的挑战，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那么辛辛苦苦扶持起来的周王室的百年威名，有可能在未来，一朝丧尽。

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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