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律师一生听到最多的形容词就是“温柔”二字。
也难怪,审理案件也好,安抚家属情绪也好,他总是呼吸欢笑着,明媚又骄傲的笑着,他的骄傲不是与生俱来的,但外人总是会为他优异的成绩所折服。
与某些虚张声势还开了法律事务所的律师不同,他的年轻有为属于在法庭上的巧言善辩。他不会很快戳穿那一道道谎言却会用温柔的声音小心辩护,年纪轻轻的他战无不胜,名利双收。在外人看来他的人生便是骄傲的,是令人艳羡不已的。
人总会因为一些事收起自己的棱角,那天之后他身上的重担却从未有一刻放下过。那个孩子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跟他说恶霸冒充送奶工有多么的吓人,他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迅速整理好了案子的决胜材料。他的温柔依旧屈从于孩子气的那一面,虽然他就是温柔本身。
胜诉的那天晚上月光很亮,甄律师记得很清楚,他望向皎洁的月亮,却想起了山东鸡哥望向他说着“不是我”时的目光。随后几天,小镇上有了那场可怕的大火和那些不尽的流言。
木偶是不会复仇的,他知道。真凶另有其人,他也知道。那天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辩护,但现在的他却不能做任何弥补。比起自毁名誉去证明已死之人的清白,他更想做的是找到当年真正应该严惩的那个人。他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甄律师变得不再爱笑,但他对所有人依旧温柔。他温柔地找到了那个女孩,每年都要给他的养父偷偷的邮寄一笔生活费。他温柔的看过了那个男孩的所有信件,却始终不敢鼓起勇气去回复一句什么。他加快了速度,昼夜不停地去寻找那个必须要找到的凶手,一个早该被绳之以法的人。
从第一次甄律师来到自己的鲜花店买花的时候,月季就知道,这个男人,污蔑她的母亲害死甄公爵一家,导致了母亲的死亡。
虽然这些年来,他一直有给自己养父汇钱资助自己,但是这都因为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感。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顶多只是不常见自己的母亲,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想见都见不到。
养父去世以后,月季只能一个人经营花店以维持生计,即使再恨甄律师,但是每次他来到店里购买鲜花的时候,月季还是一脸笑盈盈地把精心挑选好的鲜花交到了他的手上。
月季表哥,你来啦。
甄律师:月月,今天的生意好吗?
今天,甄律师也照常过来购买鲜花,月季也真的像是家人一般和甄律师唠家常。
月季老样子吧,不过最近从隔壁街来了个木匠,手艺不错。
甄律师:哦?怎么说?
月季他给了做了个小狐狸木偶。
月季拿出了木匠给她做的木雕小狐狸递给甄律师。
甄律师接过小狐狸木偶,拿在手里看了看。
实话说,这个木匠的手艺的确不错,就连狐狸的表情都栩栩如生。
但是为什么会突然送给月季呢?
甄律师:这个木匠手艺确实不错,但是怎么是狐狸?你们小女生不应该都喜欢兔子猫咪一类的吗?
月季我喜欢狐狸。
甄律师暼了一眼黎月笙。
甄律师:你这表情,他好像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街坊啊。
甄律师看着月季对着小狐狸木偶的笑容,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自己也送了她很多小玩意儿,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喜欢的样子。
月季唔,他在追求我啦。
甄律师:月月!你还小!
甄律师一听这话,那还得了,自己养的小月季,怎么就被别人盯上了。
月季啊?表哥,我19岁了诶。
甄律师被月季一句话堵的没话说,但是也知道自己只能作为一个长辈劝两句,自己也没有立场去阻止她谈恋爱。
月季表哥,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甄律师:胡说什么呢!我是你表哥,而且,我大你18岁!
甄律师想都没想就反驳了。
他第一次见到月季的时候,自己已经28岁了,她才10岁。
她就这么小小一个,周围的孩子都在说她是捡来的孩子,说她是野种,是她的母亲勾结山东鸡哥害死了叔叔一家。是自己导致了她悲惨的一生。
后来,他就一直以远方表哥的身份,一直资助她,帮她赶走会伤害她的坏小孩。
在月养父离世以后,自己更是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月季曾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过,还好有他,不然她都要对生活失去希望了。
这话让甄律师更加愧疚了,要不是他,她的人生才不会这样。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甄律师发现自己对月季的感情不再像从前一样,他还是期待每天和月季的见面,会在接过月季递给他的那束月季花的时候一整天的疲惫都消失不见,会在她叫自己表哥的时候想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但是,自己,只能是她的表哥。
月季噗嗤——我开玩笑的,表哥你这么认真干嘛。
看着月季一副恶作剧成功的笑颜,甄律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在庆幸,还好,她只是在开玩笑。
还好,她没发现,自己真的喜欢她。
本来,甄律师也以为这次的木匠也如同月季以往的追求者一样,只是看在月季的美貌上,献个殷情,撑不了几天。
等出差了一个月的甄律师风尘仆仆地再次来到月季的鲜花店的时候,这次递给他鲜花的,已经是那个给月季做了小狐狸木偶的晨木匠了。
晨木匠:甄律师,你好,月月特意叮嘱我,这一束她精心挑选的月季花是留给您。
甄律师:……谢谢。
甄律师看着晨木匠,气打一处来,冷着脸的模样,把晨木匠憷的不敢动,不知道哪惹到这位远近闻名的律师。
月季安慰了他,说他只是担心自己,毕竟大舅哥一向是看妹夫不顺眼的。
晨木匠觉得有道理,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三个月后,甄律师突然发布了一条《寻找继承人》的公告,宣称要把甄公爵的遗产都给甄公爵继承人。
月季原来当年还有幸存者啊,我以为就我一个呢。
甄律师:……嗯,你还有一个哥哥,叔叔的遗产分成两份,你现在也成年了,等找到了你哥哥,我会在竣工仪式上公布这个消息。
甄公爵当然只有一份遗产,都是就给他自己的继承人的,至于月季那份,是自己的。
当年自己年少轻狂,仗着曾破获过几起案子,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跟大家一起冤枉了山东鸡哥。知道真相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山东鸡哥已经含冤死去。
再次咳嗽了几声,甄律师厌恶地盯着复古镜子中那张杀人犯一般的脸庞。
曾经就是这张脸、这双手、这张嘴间接害死了一个父亲和月季的母亲。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懦弱无能、止步于此的软弱的家伙。
直到甄律师拿到诊断单,医生说他还有四个月的寿命。
这算是报应吗?
也好,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甄律师:谢谢你,月月。
甄律师温柔地笑了笑低声道谢。月季放在他这里的汤还带着余温和芳香。
在月季第一次给他送汤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碗汤里有毒,原来,她这么恨自己。
彼岸花的花语:生死两隔、永不相见。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和自己再相见吗?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更多还是疾病的折磨更多一些,他的身体如今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每次他强撑着出现在撒管家和客人们面前,他的面带微笑,其实都是强颜欢笑罢了。
他熟练地吃下一片暂时稳定病情的药片,翻开了他的调查日志。
毫无疑问,何小丑就是甄公爵的继承人。甄木偶就是杀害了他叔叔全家的凶手。
他稳住了那些人,再过一两天,他就要宣布这两件大事了。
似乎一切顺利,甄律师合上了调查日志,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甄律师:叔叔,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查明了……
他不会杀甄木偶,那是一个从小就黑暗肮脏的灵魂,他不能因为这个人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法律将会制裁他。
他恍惚了一阵,眼神又飘到了月季给他熬的汤上。
他轻轻抿了一口热汤,汤中的花瓣散发着的清香沁人心脾。
十五年的时间改变的有很多,太久了,久到古堡可以翻新一遍,久到院里的花草可以换了很多品种,但有些事却始终不能被忘却。甄律师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到达了倒计时,但心间那块巨石却是比死亡更重要的事。
直到他听到了那声玻璃破碎的声响,月季一袭黑衣攥着木偶从窗边跑过时,他其实想瞬间冲过去,想告诉她不要做什么傻事他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想告诉她年轻人以后还会有很好的人生很多的光阴,还想告诉她那句埋葬了那么多年的对不起。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温柔的注视着她从窗外跑过,然后悄悄来到了她打理的花园,埋藏了那一片沾有玻璃碎渣的花瓣。
门口撒管家和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他知道自己必须解决这件事情,他极力的恢复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整理了整理衣袖向着门口走去,看到到来的鸥探长和助理小唐。
看着月季蹦蹦跳跳的和晨木匠走过来,甄律师内心有些复杂。
甄律师有意往木偶成精杀人的灵异事件上扯,但鸥探长却直接打断了他,说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信这些。
甄律师知道今天这件事难办了,但他必须保护好她。看着一旁的月季,甄律师萌生了另一个念头。
在鸥探长提出来坐在一起谈一谈今天都在干什么的时候,甄律师再次平息了一下心情,拉住了鸥探长,说自己不舒服回房间去吃个药,马上过去。
就在甄公爵快要离去的时候,月季抓住了他的衣袖。
月季你吃什么药?
甄律师:你不是知道吗?
回到了房间,甄律师卸下了一切伪装,剧烈的喘息着,体会这病疼带给他的清醒。
甄律师颤抖着写下了遗书,不对,准确来说是一封自我解脱的信。藏了起来,同时也把那一张病历藏到了木偶当中。
他从甄木偶房间拿来了那个木偶,摆好绳套,爬上了横梁。抱着冰块准备往下跳的那一瞬间,甄律师的脑海一片空白。
甄律师也曾想过自己最终死去的样子,却未曾想过是以如此痛苦的样子, 他挣扎着把剪刀扔掉了远处。
甄律师:我不是一个好人,我虚伪,我颠倒黑白,我罪有应得,这是最适合我的死法。
甄律师:就让这一切在木偶杀人的事件中结束吧,月月,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对不起,我不能再守护你了……
甄律师这一生都温柔,年轻时类似恃才傲物的骄傲也好,成长以后不为人知的坚定守护也好,他唯一一次的残忍都用在了杀自己这件事上。
冰块融化的时候映出了窗外的明月,或许在他的眼里倒立过来更能看清这缭乱颠倒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至少这一刻,他最想的事情还是温柔的笑着。用一生的温柔来弥补自己年轻气盛犯下的错误,其实不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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