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心里有一座未名山，压抑着我对你的漫天思慕”

高考结束的那一刻，把试卷或书本向空中无所顾忌地一抛，前面十几年的人生就突然变得像走马灯一样如梦似幻。

张极又兴奋又迷茫地坐着发愣，没想到第一个发来消息的是他小学的好哥们左航。

“明天剧本杀啊！来不来？”

“那必须的。”

左航说一起的还有陈天润和朱志鑫，但是四个人还是不够得再拉一个。

那一刻张极脑子里突然蹦出个人名来，可他并没有出声建议。

估计是因为这三个都是小学就一起玩的好兄弟，所以才下意识想起那个封尘的名字吧。

没成想手机那头左航扒拉着手指数了一圈人名，一拍脑袋高兴地说，

“哎，咱叫苏新皓吧，怎么把他给忘了！”

苏新皓啊。

张极心里有些苦涩地咀嚼了一遍。

但是既然这个名字已经被左航提出，张极沉默了一会儿选择截胡。

“我去找他吧。”

左航倒是乐得这活有人干，欣然同意。

张极打开沉寂的聊天框往上翻了翻，是这三年里所有节日两个人互相守时却平淡道的XX快乐。

我拍了拍“S.”说高考顺利

“明天出来玩剧本杀吗。”

张极斟酌了半天，最后就发过去这么句没滋没味的话。他赶忙打字要把其他三个人的名字发过去，好证明不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约人，没想到对面秒回了。

“好。”

“还有左航，陈天润和朱志鑫。”

两条消息一起弹出，张极也没想到苏新皓秒回，瞪眼盯了半天聊天框，结果这人过了半天又回了个OK就彻底没了动静。

“…….”张极把手机一扔，人往床上一躺，“哈，算了，明天见。”

很不幸没赶上恰好的地铁，等张极冲到剧本杀店门外时，精心搭配的衣服和发型都被跑得很凌乱了。

他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得往楼梯上奔，一边拍平自己大衣上的褶，用手尽量梳理一下自己早上费力吹好的发型。

张极握住门把手又调整了一遍自己的呼吸和表情，才一把推开门走进去，结果屋里四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给张极同学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我靠张极你也太夸张了吧。”

张极：？

左航拍着桌子笑得打跌，旁边朱志鑫和陈天润也没好到哪儿去。

“就是说啊，咱们几个你还整这么客气。”

“张极，精致男人。”最内向的秀儿甚至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屋里四个人清一色随意的卫衣休闲裤，张极一身白衬衫西装裤，发型精致还带了袖扣，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如果要从他们四个里再硬挑一个夸张的，那只能是还多戴了一个发带的苏新皓。这人倒是没加入嘲笑张极的行列里，靠在椅背上看着张极轻轻地笑，一如当年。

原来苏新皓长大后是这样的啊。

张极默默地想。

剧本杀进入第二轮搜证环节，从苏新皓角色的房间里搜出了可以催眠的时钟。

陈天润立马质疑苏新皓催眠众人然后行凶的可行性。

苏新皓摆摆手，“不不不，要是这样我的嫌疑也太明显了。”

“那你为什么要催眠我们？”坐在苏新皓对面的张极往前探了探身子继续追问，“你能催眠说明当时现场可只有你一个人是清醒的。”

“bingo，问到点上了”苏新皓打了个响指，笑得让张极觉得他不怀好意。

“是这样的，我喜欢张极（的角色）”苏新皓顿了顿，冲张极一挑眉。“也就是我弟（同样指角色关系）。”

此言一出，左航和朱志鑫立马拖着长调子“啊”了一声。

陈天润还笑他不好好记角色名，没有代入感。

没想到苏新皓一脸胜券在握地继续说下去，

“我催眠你们的原因就是我想给他展示我新学的魔术，因此这也意味着张极会比你们要更早醒过来。”

我喜欢张极。

张极脑子轰隆隆地，他脑子自动滤去剧本，反复重播着这句话，心外本就不坚硬的墙壁因为简短的五个字坍塌殆尽。

下一秒，就听到苏新皓后面的解释，失去庇护的心轻而易举地再一次千疮百孔。

原来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听到这句话呢。

真残忍啊，这么轻松的说出喜欢，居然只是为了把嫌疑洗给我。

你都放下了吗？

其实苏新皓没错，他只是在认真地玩这个游戏。从头到尾，一直是他张极一厢情愿一错再错。

张极连遇见苏新皓，都是犯傻的开始。

小学第一天报道是自己随便坐，小黑团子张极一进屋打眼就看到了最后一排坐着的可爱白团子，立马嗖嗖嗖跑去他旁边坐下。

没想到第一个午饭就被小白团子坑到。

中午苏新皓的饭里有根红辣椒，他啃了口皮下结论质疑辣椒怎么不辣啊。张极在旁边死活要吃人家的辣椒，他夹过来一口咬掉里面所有的籽，辣得满脸通红把他和苏新皓两个人的水全喝干了。

苏新皓拍着张极的肩膀，在旁边笑得眼泪直流。

张极的小学是在班主任揪着他的耳朵让他别欺负人家苏新皓了和他哥揽着他肩膀跟班主任笑着纵容他说“没事的”里循环着度过的。

夏天晃过的汽水，自习砸到后脑勺的纸球，过生日第一把抹到脸上的奶油，还有苏新皓喝纸盒奶时坏心眼地用力一挤。

小学生爱玩的抓人游戏，张极永远追在苏新皓身后。可是哥哥跑得太快了，最开始还能跟得很紧，越长大却越吃力了。

而且张极忽视了苏新皓受人喜欢的程度。

于是张极连独自追逐的机会都失去了，他还来不及让自己的速度能追上哥哥，就有从其他方向包抄出来的人把苏新皓抓住淘汰。

所以张极的恶作剧从没随年龄的增长而减缓，反而愈发恶劣。就像他总是说借苏新皓的脆骨肠尝一小口，接过来一口吞掉所有撒腿就跑。或者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把苏新皓卫衣的帽子掀上去把人家头往下一按，然后被苏新皓追着满操场教育。

好像被哥哥追着打时反而笑地最畅快真诚。

他有时候坏心眼地想，如果月亮太耀眼，那他能不能把他弄脏然后自己私藏。

但是怎么能舍得。

我给不了你能被灿烂簇拥包围的夜空，张极趴在桌子上看着光风霁月的苏新皓，哥哥，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

所有变故在六年级降临地太突然了。

这一年张极收到第一次表白，这一年那个叫何杉的人转学来成为苏新皓的新同桌。

情窦初开的早实在不怪张极。

六年级同桌小姑娘的告白弄得还沉迷恶作剧的男孩一脸蒙圈，小姑娘对于张极的拒绝倒是莫名乐观，只是非逼张极说出个喜欢谁的所以然来。

小同桌坚定地跟他说一定有一个喜欢的人，或者就最喜欢的，还相当大方地把珍藏的古早爱情小说分享给他看。

张小极沉迷小同桌的狗血爱情小说，倒是真的开始尝试着去理解这种名为“心动”的陌生情绪。

他们这些住在象牙塔里的小孩，总是先做白日梦后去想未来，先读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注）

躺在床上放空的时候，张极笨拙又虔诚地去思考自己的心思。

关系最好的人，关注最多的人，最想独占的人，最舍不得分开的人……

小张极就这样躺在床上，草率又坚定地跟自己说，

嗯，我喜欢苏新皓。

后来想想多荒谬啊，凭什么一个五年级的小孩一定要喜欢个谁，他的感情凭什么就不能是一张白纸。

张极后来很多次想拿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放下，但他可是苏新皓啊，他只要在那儿，张极又怎么能忍得住不去把这颗心掏给他。

好像戳破了心里的窗户纸，真的会透出里面藏着的光。

其实张极的变化是显著的，只是他和苏新皓都太迟钝了，从小习惯了这段黏人与被黏关系的两个人毫无察觉。

直到那年何杉的生日会，几个小孩闹累了蹲在墙边喘着气休息，何杉突然笑眯眯地问张极，

“张极，你上课老回头干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汇聚过来，张极很迟疑地说，

“有吗…？我自己都没感觉。”

苏新皓也觉出来奇怪，揪住张极的耳朵轻轻拧了一下，

“小极你上课不好好听课回头干嘛！”

张极想起来了，因为苏新皓。

何杉和苏新皓坐在他后桌，他上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模仿哥哥的动作，看他这个问题有没有举手，看他什么时候落笔，看他翻书还是抬头。

他下意识地想和苏新皓同频共振。

他以为自己的心思很小声，没想到被何杉尽收眼底。

被哥哥一教训，张极虽然心虚，但是也赶忙委屈地替自己辩解，“我哪有不好好听课。”

再抬头看何杉的时候，张极觉得他虚假的笑容更加惹人心烦。尤其是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张极皱起眉毛，第一次感到危险。

这次很不愉快的经历让张极主动把自己戳出的小洞补好。

他在心里造出一座没有名字的山，山下重重囚禁的是他自己和所有爱慕。

或许书里说的是对的，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张极他们初中是小学直升，只是要重新分班。

分班前那个晚上，张极苏新皓还有航润朱他们五个关系最好的又聚在他们常呆的小区游乐场。

那晚难得能见星星，张极拉着苏新皓翻上游乐场二楼小木屋的房顶，两个男孩的重量让房顶的木板发出危险的吱嘎声，也成功劝退剩下三个刚跃跃欲试想翻上来的人。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看着下边三个人在滑梯上玩攻城守城玩得热闹，但谁也没提出要离开这片两个人的安逸。

苏新皓还开玩笑说张极是10号估计要分到十班去。

张极不在意地撇撇嘴说那你还能去三十六班了？我还想跟你一个班呢。

如果张极知道那会是他最后一次能好好看看苏新皓，他一定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发着呆为第二天的分班结果忧愁。

总之他这辈子无法忘记，他在张贴分班名单的布告板前着魔一样不死心地把十六班的名单反反复复读了一遍又一遍。

旁边还有何杉那个讨厌的家伙，又兴奋又挑衅的声音，“我跟苏新皓一个班诶！”

但凡不是没心情，真的会想给他脸来一拳。

真让苏新皓说中了，张极给分到了十班。只是他没想到差一个楼层的距离原来真的可以让两个人渐行渐远。

张极被新的人际关系和初中突然繁重的课业裹挟。

六年级一整年课上的心不在焉到底拖了他的后腿。开学后他第一次再听到苏新皓的名字是在月考的前二十表彰，那一次张极带着他四百多名的成绩站在台下，第一次感到仰望的距离。

青春期的到来，让张极整个人生理和心理都处在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厚重的刘海压住额头盖过眼睛，鼻梁上也架上了一副大黑框眼镜，从前最闹腾的男孩现在每天说的话屈指可数，基本上只跟初中还一个班的发小朱志鑫交流交流。

而苏新皓的名字偶尔从附近女生带着些害羞的对话里倒可以听得到。

“哎，你知道十六班有个特别帅的学霸吗？”

“我知道我知道，苏新皓嘛！”

“对啊，他真的好帅，学习还那么好。”

“跟他一起玩的那个何杉学习更好吧，他上次还考年级第二呢。”

…………

张极沉默着在一旁偷听时，总觉得心里难掩陌生。

能和苏新皓比肩的人，已经变成何杉了吗。

这一年张极过生日的时候，依然像往常许多年一样叫了他关系最好的几个朋友来家里玩。

他还是只喊了小学一起玩的那几个人，很难说他到底是念旧还是不愿承认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没有苏新皓的环境。

可惜他注定无法不承认。

初一这年苏新皓第一次缺席张极的生日，他在约定时间的前半个小时措不及防的发来消息说他突然肚子疼可能来不了了。

那天下午张极坐在阳台望着苏新皓家的方向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那次生日会也就此成为张极的绝版生日会。

也许造化弄人，生日后没多久，居然叫张极在走廊上遇到苏新皓和何杉。

苏新皓的身影刚从转角出现，张极就认出他了，他心里酸涩慌乱但掩不住雀跃。

快走近了，张极眼睛亮晶晶的，咧开嘴想要自信地冲苏新皓打个招呼。

但是他清楚看到的，是苏新皓眼里的躲闪和纠结。

张极的笑容僵在嘴角，他突然不知道这个招呼该怎么打了。

旁边的何杉没有让他们俩尴尬地擦肩而过，他伸手勾住苏新皓的肩膀，揽着他往反方向走了回去。苏新皓走得很僵硬，何杉却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张极不傻，他苦笑一声，也转身换了个方向绕道走了。

苏新皓都知道了吧，那这样的反应实属理所当然。

被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觊觎，甚至还是一个差劲的同性。

张极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那是比生长痛还难忍受的一瞬间，他的喜欢总是太灼人，烫得他喜欢的东西最后反而离他而去。

苏新皓送给他第一个生日礼物是个水晶球八音盒，张极喜欢的紧，摆在床头天天看。

结果表弟里来家里玩，俩个人在床上闹腾把八音盒撞到地下摔碎了。张极顾不上玻璃刺痛，蹲在地上抓着水晶球的残骸哭的稀里哗啦，差点让他表弟被舅妈胖揍。

苏新皓六年级送他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是一盒写满情话的小卡片，张极每天揣在校服外套兜里，动不动就拆开再读一遍，每句话都让他背得烂熟。

然而初一艺术节张极在顶楼卫生间换完衣服后丢了校服外套。那天一楼到六楼的路他反反复复跑了五六遍，看得朱志鑫一脸不解地说你外套丢了再买个新的不就得了。

网上鸡汤说的对：手握得太紧，东西会碎，手会疼。大概人也一样吧。

后来张极开始写日记，用隐秘不见光的文字记录下他支离破碎的情绪，写下他混混沌沌的爱慕。

写他课间操穿过人群寻找那个认认真真坐广播体操的身影，写他在冷风中藏在家长堆里等待苏新皓他们班放学的时候远远看上一眼，写他在草稿纸上重复的为了给自己打气的名字，写他一点一点终于靠近哥哥的排名。

张极在进入初三前考出了自己的历史最佳，年级十一。走上讲台领奖前，张极满心欢喜地听着全校广播出自己的名字，心里一种得偿所愿的畅然。

只是他没想到那次也是苏新皓初中最好的一次成绩，那次他年级第一。

颁奖台上十人一排，聚光灯下，十一名的张极站在第一名的苏新皓身后。距离很久没有那么近了，可是一步之遥的距离依然像中间划了一道沟壑那么远。

下颁奖台前张极看着苏新皓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选择在黑暗中沉默着转身离开。没想到身后传来奔跑的脚步声，然后他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住。

张极回头，居然是苏新皓。

苏新皓的眼神很复杂，像是千万次动摇中终于闪过的一下坚定，但是他眼里的光又不像说谎，好像格外真诚地为他站在这里而高兴。

“小极，恭喜你啊。”

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这么客套。

“你也是，恭喜。”

苏新皓看起来居然比他还慌张，收到他的回应就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匆匆逃离，又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中考报考，所有人惊讶于十拿九稳的张极放弃了自己从初一就定的目标一中，转报了全市分数线第二的时高。

老师谈话，家长关心，都生怕他突然保守的选择是源自学习压力太大。

张极都笑着婉拒。

他心里清楚，初一就定下的目标其实只是源自苏新皓从小的向往。他努力着为了参与进他的未来，只是现在，他想逃避了。

捏着录取通知书站在时高门口，张极咬着嘴唇踌躇到时高兴奋热闹的人群散去，一切回归冷清，他才终于狠下心给苏新皓打过去电话。

幸好苏新皓的电话号没有换，而且居然很快就拨通了。

“……苏新皓，有件事还是想跟你说一下，现在有空吗？”

“有啊，你说吧。”背景音嘈杂，是一中经久不息的热闹。

张极仰头看向天空，其实他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当面说才足够正式，可是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面对。

站在同一片天空下的话，就算做见面了吧。

“我喜欢你，苏新皓，你知道的吧。”

原来这句话真的说出来，是这样一件畅快的事。

对面的喧闹渐轻，大概是苏新皓走远了些吧。然后是他很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

张极其实一早就想好了为自己的胆小和失败推脱的话，可他还是停下来等了。

苏新皓知道自己的喜欢早就是预料中的事，那他在等待什么？一句标准答案谢谢？还是在期待一句肯定的答复？

别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其实他自己的也是。他甘愿把自己压抑在这座没有名字的山下，画地为牢，固步自封。

“但是以后不会了。”张极徒自在电话这头微笑着，用告白的语气说出道别的话，“高中顺利，以后不会打扰你啦。”

对面陷入了久久地沉默，久到张极以为苏新皓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已经挂断了电话。

苏新皓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他说，好，你一定要幸福。

张极有一瞬间就要忍不住了。

他鼻子酸涩，眼眶也湿润的将要模糊，他用他最后一丝不颤抖的嗓音说，好，然后落荒而逃地挂掉了电话。

时高门前，一个估计能有一米八几的大个男生蹲在地上。他手里明明拿着录取通知书，却哭得像中考失利那样难过。

就这样吧，一中和时高，全市最好的两所高中。一城南，一城北，再不相见。

“张极？”

“张极！”

苏新皓的声音….？

“嗯？”张极眼中光影闪烁，猛地一下被苏新皓从记忆的沼泽中拉起，他抬起头，看见长大后的苏新皓一脸关切的样子。

“说不过我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吧。”

张极一瞬间就调整好了情绪，他伸腿踹了一脚苏新皓的凳子腿，一脸无语地说，

“说什么鬼话，我怎么会说不过你？”

接下来的环节，像是要给苏新皓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一样，张极以极度亢奋的状态力挽狂澜，究极推理，最后成功找到真凶陈天润同学。

看得旁边的左航和朱志鑫大受震撼，全盘跟着张极的逻辑走。

剧本杀结束，五个殚精竭虑的人准备去吃饭补充脑力。苏新皓故意放慢几步，落到后面和张极并肩。

他戳了戳张极，扭头问他，“你刚才怎么了啊，反应那么大。”

“没有啊。”张极皱眉，正色道，“你看我刚才剧本推的多好，不比你强？”

苏新皓眼神若有所思，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别硬撑就好”，然后就加快脚步把张极扔到后面了。

“……..”

其实他后来确实有在装嗨，只是没想到会被苏新皓看出来。

晚饭后他们乘地铁回家，张极这才发现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反方向。

因为高中远的原因，张极搬家去了时高附近，小时候住的老房子也被父母卖掉。

张极几次阻拦无果，终于认清自己儿时的回忆和他对苏新皓的喜欢一样无法挽留。

自己一个人站在这边，看对面四个人有说有笑，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张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在苏新皓身上，他今天在努力把苏新皓当成一个普通朋友来看待，很艰难，但他有在努力。

高中的远离是他自己选择的决定，可当他的生活真的从此与苏新皓无关，他的灵魂收缩，心脏枯萎，那座压抑自我的未名山也变得寸草不生一样荒芜。

现在他又一次见到苏新皓，其实像伤口再次被剜开那样痛，但是那座荒山却又一次开出花来。

他们五个人像有一种奇怪的磁场，总是不约而同的想要再聚。所以他们每周都至少有一次聚在一起，走一遍他们老规矩的流程。

好像永远是剧本杀，晚饭，然后坐地铁回家。

一成不变到枯燥和单调，老套却让人留恋着不去改变。

直到有一天他们晚饭选了自助烤肉，每人都贪杯着喝了不少扎啤。

酒壮怂人胆，也扩离别绪。

这天晚上张极还是一个人站在这边等地铁，酒意上涌，他是真的有些醉了，他看着苏新皓的背影，整个人好像被一种莫大的悲伤淹没。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一把捉住了苏新皓的手腕。

四个人懵懵的眼神里，张极低着头，带着哭腔说，

“苏新皓，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左航笑张极喝大了，陈天润和朱志鑫在旁边有点担心张极。

苏新皓甩了甩胳膊，但没挣开。

“放开，张极，我也要回家啊。”

“不要…你送我回家吧…你就跟我坐过去，你再坐回来。”

苏新皓简直快被张极无理取闹的醉话气笑了，这时候张极突然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像小狗一样，苏新皓吓了一跳，看起来倒真的要哭了。

张极说不过，拽着苏新皓就要往自己那面拖。可惜苏新皓清醒着反抗，在原地纹丝不动，两个人僵持在地铁口拉扯。

张极那个方向的地铁即将到站了，到达了，开门了。

张极毫不在意，还是拼命地拽着苏新皓，想把他拖走，他眼睛湿润却发狠，好像不拽走苏新皓他今晚真的就不回家了一样。

地铁关门的警示音已经在响了，苏新皓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回头让他们三个先走。

然后牵起某个执迷不悟的醉鬼，拉着他一边朝着快关门的地铁狂奔，一边咬牙切齿地给他扔下句话。

“我就陪你坐一站。”

踩着地铁门啪嗒的关闭声钻进去，剧烈的刺激，让心跳声在空旷的车厢里蔓延。

两个人大口喘着气，却相顾无言。

一站很短，苏新皓履行完他的承诺要下车，张极无法再出言挽留。他看着苏新皓站在地铁外冲他挥挥手说他走了，一咬牙，又在苏新皓惊讶的目光中冲向他。

地铁驶离，偌大的地铁站归于冷清的寂静。

张极拽着苏新皓的手，很无力地低头蹲下。情绪涌上来，现在的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就那么蹲在那儿很小声很崩溃地哭起来。

历史隐秘地重合，就好像他又回到了高中报到的那一天。

但这一次好像不一样了，他没想到苏新皓没有丢开他的手，而是保持着被他牵住的姿势蹲了下来，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苏新皓的语气永远那么温柔，温柔到张极甚至觉得他在心疼自己。

他说，小极，你怎么了？

他甚至开玩笑地补充了一句说感觉你小时候也没这么爱哭啊。

张极抽噎着，说话断断续续的，

“你干嘛…说…你喜…你喜欢我。”

话说出口，张极才想起来这快一个月前的旧账苏新皓都不一定能记得了。

可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好像被什么打湿了。

张极错愕地扭过头，发现苏新皓满脸泪痕。

“哥，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难过。”

苏新皓眼里好像很痛，他说“小极，对不起。”

深更半夜的地铁站两个高个男生抱着蹲在站台上实在又诡异又好笑，苏新皓把张极拉起来，带他走出去。

然后他们在马路上流浪。

苏新皓给张极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被张极完全错过且让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故事。

原来苏新皓这个迟钝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发现张极隐匿着的喜欢。

当年张极初一的生日，苏新皓在去他家的路上被何杉拦下。

何杉说，张极他是个同性恋，你离他远点。

苏新皓第一次听说同性恋这个词，他皱了皱眉说那又怎么样，然后准备继续往前走。

何杉挡在他前面，眼神复杂，“你不知道吗？他喜欢的是你啊。”

苏新皓呆在原地，不敢相信。

何杉循循善诱，同性恋会传染的，离他远点对你对他都好。

苏新皓的世界观被措不及防地塞进来这个词，他懵在原地不知所措。

何杉继续添油加醋，他说，你要是不想让全学校的人都知道张极是个同性恋对他指指点点，不想让老师家长都把你们俩叫去谈话，你就趁早离他远点。

何杉一脸关切的焦急，苏新皓却隐约着嗅到一点威胁的意思。直到看着苏新皓手指颤抖地给张极发消息说他不能去了，何杉的状态才恢复到苏新皓平时熟悉的样子。

转身离开前苏新皓又问了一脸微笑的何杉一句话，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张极。”

何杉笑意盈盈地回答他，没有啊，难道不是张极自己有问题吗？

“艹”张极在旁边听得拳头都硬了，手攥的死死的，青筋绷了起来。“何杉有毛病吧。”

“不是，他说你还真听他的啊……”张极感觉自己一肚子委屈没地儿说。

张极个头比苏新皓稍微高一点，他委屈巴巴地把下巴往苏新皓肩膀上一抵，就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苏新皓简直拿他没办法，用手给他抹了两把眼泪，拉着他在马路边坐下。

“哎，你个没良心的小哭包。”

张极气哼哼地瞪他，“我真想把你跟何杉拖出去揍了，但是我还不想打你，那就把何杉打死好了。”

苏新皓敲敲张极的脑壳让他好好说话。

“那后来呢？”

苏新皓，左航和何杉都去了一中，不过都不是一个班。听左航的说法，苏新皓和何杉后来明明没了什么交集。

“绝交了呗。”苏新皓摁住张极在他膝盖上划来划去的手，“高中自己想明白了，怎么可能还跟他继续玩。”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啊。”张极简直委屈死了，“你就不能主动来找我嘛？！”

苏新皓赶紧摸两把脑袋哄人。

“我有想过去找的”苏新皓的语气突然也委屈起来，“可你不是说再也不喜欢我了吗。我看你都放下了，我不舍得再打扰你了。”

“谁说我放下了。”张极一边吸鼻子一边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啊。”

那一刻未名山倾倒，绝情水流尽，漫天的爱意汹涌着喷薄而出。

张极注视着苏新皓，他说，哥你最好给我一个回来的理由。

苏新皓以目光回吻他，声音温柔依旧，

“小极，我不想错过你。”

明月高悬，城市沉睡，他们在灯火阑珊处接吻。

注：像我们这样生长在都市文化中的人，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后看见海；先读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一一张爱玲

（请忽略这些文字，只需看图🌚）

9008字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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