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上的人眉眼精致,神情淡漠,举着枪站在人群之后,眉间发梢上停留着细雪,美得像冰天雪地里的另一场童话。
张极手指在屏幕上停顿数秒,终于在黑屏前一刻点下了保存,又叹了口气,只一声:
“苏新皓。”
话剧的内容是老套的,白雪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小矮人皇后连同猎人全是不重要的边角料。
苏新皓如今在娱乐圈的咖位早就不至于演边角料,只是这是儿童节献礼的公益节目,由最有名的娱乐公司牵头,所得演出款全部捐给贫困山区小孩读书,意义大于角色。
手机的消息接二连三的往外跳,张极点开,是助理发的几张照片还有汇总表:
“张总,话剧演员最终定这几位了,您看行吗?”
话剧虽是公益,娱乐圈却仍有自己的规矩,咖位要匹配,名气要相当,不能是谁衬托谁,又或是谁蹭谁的热度。
助理做的工作细致,张极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挑不出差错,可踌躇半天,他还是不满意:
“白雪公主换个人吧。”
“啊?”助理不明白,“瑶瑶姐这几年可太火了,而且新一代真的找不出比她气质还好的,她愿意来我们还高兴了好久呢。”
张极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指腹,落地窗外又下起了雪,飘飘扬扬得像一个遥远的旧梦。
张极杵着没动,只仰起头低声吐了两个字,“不像。”
该怎么痴心妄想观赏一场旧梦。
雪飘飘扬扬地揉在一起,融成雾,像极了当年那个热闹的冬夜,面前是室友闲暇时分煮好的茶,正冒着气,他们手上拿着抽到的身份牌,咿咿呀呀吵的整个屋子都在响。
“我是公主”,张极记得那时他四处张望着,眼神却不由自主瞥向苏新皓,“谁是我倒霉催的中年怨侣?”
苏新皓笑眯眯在他眼前比了把枪,透露道,“我是猎人。”
张极掩下失落,他叉着腰八风不动地应了声“嗷”。
苏新皓瞪着眼睛威胁他,眉眼间倒映着屋顶吊灯散射而下的光,明媚生动,宛若浩瀚银海,星辰万里,“本猎人是要把柔弱的公主带到森林里面丢掉的,赶快讨好我。”
“丢掉我”,张极箍着苏新皓的手腕将人拉近,摸着瓷白手腕上凸起的骨头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你想都别想。”
“张极”,苏新皓警觉起来,晃着手腕带动他的左手,“你是个坏人是吧?柔弱的公主真实身份是匹狼。”
这是他们宿舍独创的游戏,以森林童话故事为原型创造身份,摸狼人杀的身份牌,让每个参与者都在经典童话和不同身份的善恶中反复横跳,既考验智力,又锻炼演技。
“我就是狼啊”,张极叫嚷得嚣张,“有本事来验我嘛。”
苏新皓伸手推他胸口,没用什么力气,嘴上却发狠,“我就验你了,张极你等着。”
“我等你。”
他们从小就相识,又一起亲密无间地度过了六年中学,更是有缘同一个大学,同一个专业,甚至同一个宿舍。张极在心里反复确认着这三个字的妥当性,还好,苏新皓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
天长地久的友情很好遮掩了快焚烧自我的爱慕,张极在室友的集体起哄声中套好了天蓝色的公主裙,又悄然站在了苏新皓的身后。
那是一片影子,张极站在那片阴影里跺脚,又偏头去看自己的影子。高中开始他的身高就已经超过苏新皓,肩膀也更开阔。苏新皓的影子已然笼罩不住他的身形,仅仅“哥哥”的称呼也不能够满足他的妄念。
张极想,我快等不住了。
苏新皓闻着跺脚声责备地转过头来,一双唇被他咬的通红,眼里细碎着星光。
“安静点张极。”
黑暗随着苏新皓的声音一起落下。
“天黑请闭眼。”
张极在黑暗里闭上眼,真可惜,他想,苏新皓根本没法验到他的身份,他才是那个预言家。
黑夜里唯一的知情者。
身边悉悉索索地传来微小的声音,张极又想,苏新皓估计是另一张神牌,落灯的最后一刻他很慌乱。苏新皓是笨蛋,拿到有任务的身份牌就会发懵。
“女巫请闭眼。”
“预言家请睁眼,今晚你要查看谁的身份?”
张极在黑暗中睁开眼,指了指身旁的苏新皓,又鬼使神差地朝站在厕所门口装真神的寝室长打了个手势,他有话对苏新皓说。
“真神”对预言家展现了极大的宽容,拍拍屁股关了来自厕所的上帝之门。
预言家的技能是在黑暗中知晓真相,张极冲动地想,那逆向使用技能,我该也有机会说说真话。
张极转身向苏新皓,决心还未下完,话语就如千百遍自言自语时的那样脱口而出:
“我爱你好久了,哥哥。”
楼下的摩托车突兀地发出轰鸣,嘈杂又尖锐的刮擦声刺激着神经,张极在黑暗里头重脚轻,他轻飘飘地吐露真言,像个对神像许愿的虔诚信徒,“好想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彼此。”
黑夜下的妄念叫嚣着,勇敢又执着的血液滋生着晦暗贪婪的想法蔓延生长,割舍不断。
张极轻轻揉着苏新皓的食指指腹,祈求道,“我做够弟弟了,苏新皓,爱我一次好不好?”
灯光随着摩托车的启动一同闪亮起来,张极在吻上苏新皓的那一刻看清他睁开的双眼,以及凝固在脸上的表情,严肃,诧异、呆滞还有些悲哀。
随后,这些又都转变为努力遮掩却最终失败的厌恶和愤怒。
摩托车轰鸣而去,灯光远离,预言家在沉寂下来的黑暗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张极的耳畔只有自身血管流动的鼓噪杂音。许久耳边才传来“主神”的声音:
“天亮了。”
“昨晚公主被杀,游戏继续。”
张极眨巴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自己首轮被刀,未留遗言,发言便从身旁的猎人开始。
苏新皓说得坦荡,甚至有些报复的意味,“我是狼人。”他盯着张极一字一句说的残忍又得意,“昨晚是我全力主张杀张极。”
张极看着苏新皓,摔门把自己关进卫生间里,笑得开怀,只是笑声带着胸腔共振,他像个在寒冬腊月溺水的人,每一缕吸入的空气都是利刃,割的肺部生疼。
白雪公主被猎人一枪崩掉了脑袋,只不过他才不是良善的公主,他早就居心不良,这是他应得的审判。
门外传来另一重重的摔门声,室友的声音轮番响起,“苏新皓大半夜的还下着雪你去哪儿啊?”
“帅帅赶紧回来!”
“苏新皓给我发了微信”,“主神”兼寝室长在门外讷讷道,“他说出去住,半年后再回来。”
张极喘息着打开自己的手机,空空荡荡的页面,连一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
那晚张极盯着头顶的蚊帐发呆,迷迷糊糊睡过去时还在想,苏新皓今晚应该真的气的不轻。
有些话不说会后悔,说出来未必又能有多舒坦。很多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却注定有些错误选项。
譬如,男生爱上男生,他爱上苏新皓。
张极恶劣地想,苏新皓这么有责任感的人,勤勤恳恳当了十几年哥哥,却知道弟弟对自己是这样龌龊的想法,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过于相似的人总是很难善终,他和苏新皓就是,绝不服输,绝不低头,绝不换位思考。
张极嘟囔着翻了个身,他们还没彼此相爱呢,先气死对方就好。
张极在迷糊中睡去,第二天早上只看见空空的对床。肥胖的寝室长从下铺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张极你昨晚查人的时候,到底和苏苏说了什么呀?你俩关系不是最好的吗?”
张极自嘲地笑了笑,又指着地上的阳光说,“天真的亮了。”
阴暗潮湿的杂念连同在黑暗中滋生的勇气都一并消失,他们都该睁眼面对现实好好生活。
“我们今天声乐课要迟到了。”
张极没有等到半年后迟归的苏新皓,他去参加了电影的试镜,在大三那年一炮而红。几年后又借助家中的支持,开了家叫“琴”的娱乐公司,隐身幕后。
苏新皓也红的很快,以原创音乐出道,因独特的嗓音和绝美的钢琴演奏被大众熟知,后来又因为外形姣好而进入演艺圈。
少年未来可期,少年们的事业蒸蒸日上。那短暂闭上眼睛的黑夜和晃眼的一两句真心话,似乎早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底于废旧的河道。
手机叮当作响,张极将自己从回忆中抽出来,接通了电话。
“张总,瑶瑶姐说她不懂,你来给他演一遍,什么叫’居心不良’的公主。”
张极差点没一口空气呛死自己,一时间想把所有夸过助理稳妥的词语全部收回,再看看他脑子有几个泡。“我随口讲的话你全告诉高瑶了?”
“对呀对呀,有效沟通嘛”,助理还在那边花痴得快要飘起来,“瑶瑶姐真的超漂亮人超好的。”
“所有导演和投资方就只有你不满意瑶瑶姐。我们时间紧,已经进行第一遍联排了。导演说要不你来演一遍表达给瑶瑶姐看,您快点的昂。”
高瑶如今的名气和背后家族的势力张极都耽搁不起,张极头痛地抓抓脑袋,大半夜套了件棉服又拿了车钥匙出门。
片场已然井井有条地准备就绪,人造的雪飘飘然落在布景的森林深处,白雪公主跟着猎人走进森林。
苏新皓在舞台上依旧夺目的耀眼,猎人带着中古时期的金色面具,身穿黑色笔挺制服,制服的裤子塞进长靴里,一双腿纤细又笔直。
张极换上裙装,与舞台上的苏新皓对望,记忆再次与九年前的那个冬夜重合。
张极带着室外的一身寒凉完美融入了那个人造的舞台,他站在风雪里,与苏新皓隔着一棵树的距离。
将近九年没见该说什么呢?啊对,好久不见。
张极还未张嘴便听见不远处高瑶的声音,像神明般空灵,“天黑了。”
场馆内刹那间一片黑暗,唯头顶的风雪继续肆虐。
张极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向他走来,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天黑请闭眼,我的公主。”
张极乖顺地闭上眼睛,这次他没有任何身份,是个等待神狼博弈处决他命运的平民。
一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随后唇上覆上柔软。张极心头一怔,搂着苏新皓的腰把人箍在怀里,细细回应。
半晌,张极听到苏新皓唇齿间含混的声音,带着喘又含着笑,“我也喜欢你,弟弟。”
“好久不见。”
悬而未决的审判终于落下,猎人放了恶劣的公主一马,并说愿意做他的骑士守护他终生。
森林里冰雪消融,他们都得到了救赎。
“苏新皓”,张极埋首在苏新皓怀里撒娇,语气轻飘的像在做一个不可思议的梦,“九年没见重逢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我助理和高瑶一起骗我?”
“是你当时半年都等不及”,苏新皓拉着张极下了场,又在后台空荡的房间里继续相拥,“真够倔啊张极。”
从身边人,转眼就变成了荧幕上遥不可及的影像了。苏新皓追了九年,才有机会再回应一句早已深爱。
“哼”,张极随着苏新皓一起坐下来,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像只得意洋洋的孔雀,“是你先气我的。”
随后又摸着鼻子不好意思道,“谁知道你半年后会不会继续讨厌我?说不定我们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他们性子都耿直,都抱着百分之百的决心孤注一掷,直到把南墙撞破,才后怕的发现竟一分退路都没给自己留。
“你真不知道自己突然说那种话有多吓人?”苏新皓忍不住埋怨,“再说,从喜欢女生变成喜欢男生,我怎么一瞬间就完成?”
他是在规矩和责任束缚下长大的乖巧少年,又该怎么离经叛道为爱进行一场逃亡?
“那你后来怎么想明白的?”张极与苏新皓面对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苏新皓想到那位寝室长在楼道里给他打视频电话,如实汇报了张极每日的生活和作息后又止不住地抱怨起那晚的游戏。
“那晚游戏真的玩的稀烂。”
“狼刀神牌不是天经地义?”
“什么啊!”电话那头愤慨起来,“丘比特连了你们俩作为第三阵营,你俩内部吵崩了,游戏还怎么继续啊!”
苏新皓不由愣住,那晚他和张极在游戏前打闹,又在游戏中闹了脾气,谁也没有认真听清新增的“丘比特”规则。
原来公主可以和猎人在一起。
神明可以与狼人为伍。
普世的规则并不重要。
因为有丘比特。
苏新皓吻了吻张极的鼻尖,与他十指相扣:“我愿意为了你去试试,反正丘比特是和我们一伙的。”
所以遵从本心,用力去爱便好。
他们是足以对抗世界的第三方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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