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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一眼即深渊,有人一眼即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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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再次听到迟允艾的名字,距离那天已经过了很久了。
这期间他再没见过迟允艾,他甚至没有去那天的天台。
迟允艾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张九龄正在训练场练习射击。
王九龙告诉他这个消息的语气,只是把它当做一件逸闻,像是每日聊天一般随口提及。
毕竟这个世界,天天都有人在死。
多迟允艾一个不多,少迟允艾一个不少。
张九龄真的假的?
想了想,张九龄还是附和了王九龙一句,免得自己看起来心不在焉。
王九龙坐在射击训练场旁边的椅子上,倚在后面的墙壁上。
王九龙:肯定是真的啊,二哥说的。
张九龄轻笑了一下,收起自己手中的枪支。
张九龄为什么就不能是海蛇的计谋?
张九龄比如迟允艾已经投降,暴露德云。
张九龄再比如海蛇觉得迟允艾很重要,希望通过她的死讯让我们自乱阵脚。
张九龄这么多可能性,怎么可能就是她真的死了。
张九龄不信迟允艾会死。
王九龙:诶呀,她真死了,哪儿那么多阴谋论。
王九龙摊手道。
王九龙:你就是想得太复杂了。真相其实很简单的。
张九龄……这事儿还有真相?
张九龄看起来格外无所谓,坐到王九龙旁边喝水休息。
摩挲着矿泉水瓶,不知道内心在想些什么。
王九龙:那当然了。
王九龙眉毛上挑,带着几分得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监控,又很快把手挡在自己嘴边,压低声音道。
王九龙:也是二哥跟我说的,别人都不知道。
张九龄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得到张九龄的许可,王九龙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义愤填膺道。
王九龙:海蛇真他妈丧心病狂啊,让二哥把人儿小姑娘折磨得没个人形,还录下来专门刺激九良。
王九龙:就为了看九良有没有真的失忆。
张九龄……
张九龄再次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故作镇定道。
张九龄哦。虽然九良假失忆,但幸好他和迟允艾不认识。
扯了扯嘴角,他又觉得自己的回答太干巴巴了,于是补充道。
张九龄海蛇信了迟允艾对于德云很重要这种鬼话,也难怪。
王九龙:……哇,你好没有人性啊。
王九龙翻了翻白眼,一把夺过张九龄手中的矿泉水瓶,掂量两下,一个完美的投篮动作抛入垃圾桶。
没有人性吗?张九龄迟疑了片刻,不由得再次回想起亲手把迟允艾送入囚笼的那一天。
手中没了矿泉水瓶,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他明知道,那场相声所有人都奔着欢乐去的,只有迟允艾身上扣着沉重的枷锁。
张九龄也许吧。我们都没有人性。
张九龄佯装镇定地从旁边打开一瓶新的矿泉水。
张九龄某种程度上,我们没比海蛇好到哪里去。
地下组织斗争需要牺牲,迟允艾只是万万千牺牲品中的孤儿。
她的死甚至不需要抚恤金。
王九龙:……
闻言,王九龙罕见地沉默良久,像是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又或者不知道为什么张九龄面对这条生命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犹豫很久,蓦然开口。
王九龙:所以,你也觉得她的离开是理所当然的吗?
张九龄不是很理解王九龙的用词,只是不置可否地一口一口灌着矿泉水。
张九龄想开点儿。
张九龄咱们见她总共没有几面。
张九龄说。
——张九龄在对自己说。
王九龙摇摇头,没吭声地离开了这里,张九龄一个人静静坐在长椅上,又喝了半瓶。
随手把矿泉水瓶抛掷在一旁,他开始新一轮的练习。
“砰——!”
一个完美的脱靶。
张九龄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从一开始听到迟允艾死亡的消息他就敏锐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所以才会停下枪支训练。
他不想被好搭档看出自己情绪会因一个无关紧要的死人触动。他不愿被人揭开故作凉薄的面具。
张九龄……幸好王九龙没有看到。
张九龄自顾自地晃了晃手中的枪支。
枪支在手中转了一个好看的花,可他却觉喉咙深处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一滴热泪忽然落在自己握着枪支的手背上。
张九龄感受着眼眶的满溢和皮肤真实的泪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觉得双腿忽然麻了,只能蹲下来靠在长椅边。
脑海中闪回王九龙的只言片语。
——海蛇真他妈丧心病狂啊,让二哥把人儿小姑娘折磨得没个人形,还录下来专门刺激九良,就为了看九良有没有真的失忆。
张九龄所以那天,她不会真的心动了吧?
张九龄知道迟允艾的资料,十八岁,单身,甚至高中一心学习也没有什么情况,完全就是不谙世事的纯情女大新生。
所以,从为了钱来到地下搏击场的那天开始,迟允艾没有逃过死亡。
张九龄觉得她可悲。
张九龄我是不是真的没人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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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龄的负罪能持续的时间不长,毕竟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少。
只是第一次遇见像迟允艾这样鲜艳活着又惨烈死亡的人。
因为从小在郭麒麟身边做事,张九龄很会控制自己和异性之间的距离,因此也知道那些人大多数都抱着不纯洁的目的接近他。
他清楚地知道郭德纲捡他是为了多个打手,派他到郭麒麟身边是为了检验他的衷心。
十几二十年,从来没有过普通人家孩子的感受,自然不会了解迟允艾口中所谓的薛定谔。
但他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怦然。
——他不知这个词是否准确,但那的的确确像是无风海面上飞来的一只海鸥,长鸣后不忘掀起浪花,从此,那片从未有过浪花的海域每日都在回忆。
张九龄以为自己忘了,只是某天忽然到了一个快递。
张九龄拆开,发现是头盔。
他记得那天和迟允艾尴尬的场景,一时间感慨良久:那天回家以后立马下单了头盔,但因为出任务没骑摩托车,加上忘记这回事,快递这么晚才到自己都没有投诉。
所以……
张九龄抱着头盔站在窗边,望向空中皎月,却与落地窗中倒映的自己来了个灵魂深处的对视。
张九龄不换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随即,新买的头盔被他信手一掷。
张九龄本人则是把目光投向夜空,他会忽然想起迟允艾双手环在他腰间的感觉,也会想起指尖擦过发梢带来的别样心绪。
张九龄迟允艾。
张九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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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久到张九龄都快忘掉曾经有过一个叫迟允艾的人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张九龄没参与最后剿灭海蛇以后收尾的事宜。
周九良和刘筱亭被海蛇信任,秦霄贤和海蛇合作,德云的计划顺风顺水,每个人在他们的位置上发挥相应的作用,张九龄也不例外。
其实他不喜欢用枪,因为讨厌硝烟反应,也不喜欢用匕首,因为讨厌近身还要沾血。
但是为了守住他的位置,他必须要学,必须要用。
朱云峰:九龄,你立大功了,我走个小道消息,九队队长是你的没跑了。
朱云峰撞了撞张九龄的肩膀,乐呵呵地拍了拍他。
张九龄笑笑,拿纸擦去了自己脸颊上的血。
张九龄哪有,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朱云峰:别谦虚了啊。
朱云峰:到时候当队长了记得请我吃饭。
朱云峰笑道。
朱云峰:收尾工作来不来?
张九龄不了,我去趟酒吧。
张九龄摇头,婉拒了朱云峰的邀请。
张九龄我今天乏得不行,头疼得要命,今天嗨一晚再睡。
朱云峰:行。
朱云峰没勉强张九龄。
朱云峰:那你好好喝酒啊。
张九龄只是把血擦了擦,没有脱去夜行服,骑着自己的摩托车只身来到酒吧。
这两天几乎通宵,没睡个好觉,不管是出主意还是上一线都是他。
郭麒麟三年前就回来了,作为他的心腹,张九龄很值得信任,带队这样的重任他也担当得起。
所以九队队长理应是他的。
张九龄知道这事,因此干得更加拼命。
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出任何差错。
只是这两天总是头疼,还偏偏深睡不了,只有浅层睡眠。
受不了。
张九龄踏入酒吧,陷入一片纸醉金迷。
地下组织的爱恨情仇都和他没关系,他做他的张仲元,和张九龄没有任何关系。
张九龄把存的酒全开了,就像是说的为庆祝剿灭海蛇一般,一瓶一瓶往下灌。
烈酒灼烧喉咙的感觉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疼痛,他一口又一口,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夜行服上,夜行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身材。
草,为什么会头疼。
张九龄揉了揉头,抬眼便看向旁边的女伴。
有人往他身上靠也来者不拒,反正你来我往的快乐事情。
为什么会头疼。
为什么会头疼。
张九龄反复问自己,可是不知道,他便再给自己灌酒。
他今天想宿醉一次——为了这场战役他太久没有放纵了。
“小哥哥今天开的是摩托车吗?好帅哦!人家也想坐你的摩托车后座嘛——”
耳边的娇媚声音百转千回。
“我们可以去你家……”
张九龄微微蹙眉,稍微清醒了一点,把人往外推了推。
搞笑呢吧?自己这车可是限量的,还是专门软磨硬泡找陶阳改造过的。用他的话说,整个酒吧的年利润都不够给陶阳付手工费的。还摩托车后座,你碰一下都得管你要几万。
张九龄不载人。
张九龄晃了晃酒瓶。
这位女伴或许有些大胆,手还在不安分地乱动,“诶呀,摩托车哪有不载人的——”
张九龄觉得自己喝酒的好心情都没了,于是嘴角牵起一丝嘲笑,恐吓道。
张九龄坐我后座?
张九龄可以啊,我带你去死。
话音刚落,女伴变了脸色,怒气冲冲地把酒杯狠狠摔放在张九龄身前的桌子上,怒骂一声:“有病!”然后走了。
来酒吧都是寻欢作乐的,氛围都暧昧到那里了忽然聊送死,是个人都会被扰了好兴致。
张九龄没吭声,只是久久盯着自己手中的酒。
旁人以为他在为女伴难过,刚想开口却见到他跟没事人一样大口大口灌着酒,倒也没管了,把这事儿当个小插曲度过了。
张九龄沉默不是因为那个女伴,而是为自己下意识说出来的话。
他只是忽然想起来,工作记录本上三年前的今天,他载着迟允艾,带着这位十八岁以来第一次乘坐摩托车的少女,走向死亡。
他不是真正的刽子手,但也暗中推动了迟允艾死亡的齿轮。
头疼得厉害,像是要死。
张九龄想起王九龙说,迟允艾死前被海蛇折磨得根本没有人形,那她究竟有多疼呢?自己也不知道。
跌跌撞撞走到自己的专属包间,把门锁好,一瓶一瓶又一瓶。
夜晚、酒精、对弈海蛇的胜利,这些无不催动着他的负罪感。
他迟来的负罪感。
张九龄迟允艾。
张九龄海蛇被剿灭了。
张九龄我欠你个道歉。
他举起酒瓶对向天空,却深觉无力。
手腕轻轻一抖,砸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碎玻璃在身前迸裂,好像擦过他的额头。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又好像没有睡着。
酒精好像带他回到了那天,朱云峰站在会议室里侃侃而谈。
朱云峰:要不乐意干这事儿我找别人去了。
朱云峰拍桌子。
张九龄坐起来,坐直了身子。
即将上任九队队长的他气场不输朱云峰。他盯着对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张九龄我不带迟允艾去海蛇。
张九龄我不支持任何一个人带迟允艾去海蛇。
张九龄我不允许。
张九龄说完这几个字,忽然感受到眼角落下些湿润。他抬手摸了摸,是自己的泪水。
是梦啊。
他忽然惊醒,身旁是碎裂一地的酒瓶玻璃。
张九龄也是,那天明明没有办法。
张九龄喃喃着扶住自己的脑袋。
张九龄除了送她去海蛇,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张九龄可是……
他忽然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在咬着,让他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和迟允艾最近的距离,心如擂鼓的那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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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后知后觉自己那天好像真的动心了,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想到她,也会在漫漫长梦中看见她,试图扭转她的结局。
他总以为自己看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理应不会怦然,利用了迟允艾从未有过感情经历的弱点,却也把自己的怦然心动交给了这位少女。
在张九龄的世界中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张九龄亲手在她通往死亡的路上送上了关于心动的碎片回忆,也把自己往后的回忆投在那一次意外的接触中。
有人一眼即深渊,有人一眼即尽头。
他一眼看出了这人的尽头,却没看出这人是自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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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复健。几个月没写了有些手生,二爷部分涉及篇章比较多,写了一半还要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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