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子逸的声音低沉无力,似在忍受极大的煎熬。
敖子逸:「那时宋亚轩与巴蛇刘耀文共居朱卷国,二人相敬如宾,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悠闲惬意。」
敖子逸:「那巴蛇对宋亚轩有救命之恩,又将朱卷国秘术传于他,也有师生之谊。时日更替,宋亚轩对那巴蛇刘耀文不止是桃李情,也逐渐生出些朦胧的爱慕。」
敖子逸:「倒不是宋亚轩多情难耐,只是他出身潢污,从未涉足外面的世界。世间的万物对他来说,都透着丰沛的新鲜感。」
敖子逸:「许是雏鸟情节,那刘耀文对宋亚轩并非无心,一次酒后,天降赤绳,二人逾矩和合,刘耀文对宋亚轩的情意作了热烈的回应。」
敖子逸:「从那时起,如拨云见日,两下都是有情之人,便自然而然地在一块儿了。」
公冶寂无见敖子逸讲述得痛心疾首,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
公冶寂无:『没想到我这徒儿,也败在了情字之下,真是“缘来缘去缘又散,君心不念枉为神”啊!』
公冶寂无:『敖子逸在神界行走近千载,才得以受封成为正位星神。却为了与宋亚轩相聚置神位职责于不顾,虽然愚蠢,但可见用情至深。』
敖子逸握了握公冶寂无的手,咬了咬牙,继续说下去。
敖子逸:「我受封星神,却不得下界与宋亚轩相见,便是晾了他近千年。我心中一直愧疚,见刘耀文在侧,便一直不敢与宋亚轩相见。」
敖子逸:「我以神识出窍,日日守在宋亚轩身边。见他与刘耀文每亲密一分,我的心便会如撕裂般疼痛。」
敖子逸:「直到一日,刘耀文离了朱卷国外出,只留宋亚轩一人。我便潜入刘耀文的府邸,找到宋亚轩,方才现出身形。」
敖子逸:「并无久别重逢的欣喜,宋亚轩见我,脸上只有复杂的神色,那一刻,我才真的明白,看着深爱之人步步走向他人而无法挽回,究竟有多痛。」
公冶寂无是元初上神之一,从混沌中托生,化得人形,却从未经历情爱。但听过敖子逸所说种种,心中倒也涌起一丝别样的情绪。
公冶寂无:『这便是因爱而不得产生的怜惜吗?难怪那人界坊间会话本盛行,便是从他人的故事之中求得切身体会。』
公冶寂无带着满心的怜惜,望向敖子逸。
公冶寂无:「你与宋亚轩见面,如何?你是否向他说明原委,他又作何反应?」
敖子逸扯了扯嘴角,神色暗淡,言语之中皆是无奈与遗憾。
敖子逸:「师父,你可曾听过,“近乡情怯”这个词?我再次与宋亚轩碰面,便有如此感觉。」
敖子逸:「我曾设想过无数与他重逢的场面,但从未想到亚轩见到我的时候,脸上会带着那样的神情,有惊讶,有埋怨,更多的是冷漠与疏离,仿佛在看一个他认不到的人。」
敖子逸:「宋亚轩冲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会来这儿”。这句话就像是一泼冷水,浇灭了我久别重逢之时,心中止不住的激动与欢欣。」
敖子逸:「我纵然有千言万语可辩,有千头万绪可说,听到这句话,也只能如鲠在喉。」
敖子逸顿了顿,似乎无力再重复那些让他心如刀割的话。只见他从眉心抽出一缕神识,以灵力催动,那抹神识便像水墨般晕开,将当时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展示在公冶寂无眼前。
------------敖子逸与宋亚轩重逢之时----------
刘耀文在朱卷国的府邸乃是一处依山而建的天然洞穴,住在其中冬暖夏凉,十分舒适。
敖子逸见刘耀文离去,洞府门庭大开,便收了神识入窍,现身走入洞中。
宋亚轩听得洞中有脚步声,本以为是刘耀文去而复返,正走上前去迎,待看清来人之后,愣在了原地。
宋亚轩同敖子逸有近千年未见了,相比二人的寿数,千余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宋亚轩看着眼前的敖子逸,只见他身着亮银衮龙袍,腰束碧海星辉带,足践瑞云鎏金纹靴,一身的贵气,更显神威,俨然不再是刚刚登临神界时的应龙了。
宋亚轩「你怎么会来这儿?」
宋亚轩的一句问话,仿佛一记耳光,将敖子逸心中重逢的欣喜与悸动打得烟消云散。宋亚轩察觉到敖子逸的情绪变化,见到他眼中的失落,心中有一丝酸楚,便又改了口。
宋亚轩「敖子逸,好久不见了。自打你离开潢污,算算也过了一千年了。」
敖子逸闻言,点了点头,也仔细打量起宋亚轩的模样。比起二人在潢污之时,宋亚轩的一脸幼态,如今他已然成熟许多,面部有了些棱角,声音也变得迷人低沉。
想到自己在神界行走,留宋亚轩一人独在潢污,错过了他的长大,敖子逸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敖子逸:「亚轩,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是我来迟了,终究是我对你不住。」
宋亚轩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眼眶微红,似有心事。只见宋亚轩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情绪隐去,语气柔和却没有温度。
宋亚轩「再不好过,如今也都好过了。你无需觉得内疚,因为我从弄来都没有怪过你。昔日你从潢污中腾跃而起,登临神界,我便知道从此你我神妖有别。」
宋亚轩「我虽然只是下界的小小蛇妖,却也闻得神界新添了一正位星神,星位在中央七宿的轩辕星,掌管天舆星宫,十分神气,我便知道那是你。」
宋亚轩「敖子逸,我是真的为你高兴。昔日你我同在潢污,不似我得过且过,终日懒散,你一直勤于修炼,飞升封神一直是你的梦想。」
宋亚轩觉得喉头发紧,清了清嗓子,口中的话愈发决绝。
宋亚轩「星神司掌星宫,不得擅离星位,因而你千年不见我,我并未因此怨恨。」
宋亚轩「只是,你我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你自然不会为了下界的小小蛇妖,放弃正神之位。因此,你的承诺,我也并未放在心上。」
宋亚轩「所以,你不用觉得亏欠于我,我也并未负你。从此,你我形同陌路,便是对彼此的体面了。」
宋亚轩看着敖子逸握紧的双拳,凝重的神色,垂下了眼帘,心口疼痛,直至木然。
宋亚轩『对不起,敖子逸,神妖殊途,你我如今地位悬殊。少时的青涩与时光,终究是一江东流,无法再回头了。』
敖子逸并不知宋亚轩的心思,只当他如今对刘耀文情根深重。听着宋亚轩故作决绝的话,敖子逸咬了咬牙。
敖子逸:「宋亚轩,他便那么好吗?年少相识,经年相伴的情意,终究抵不过救命之恩,师徒之谊?」
宋亚轩的眉心微动,双眼含泪婆娑,敖子逸的话直击他内心最柔软之处。两份情意,宋亚轩一直珍而重之,从未有过相较权衡。
宋亚轩:『年少绮梦,本以为可以相知相守,奈何你有你的壮志雄心,我有我的岁月安好,终是踏上陌路。』
宋亚轩:『千年不过须臾,而情意绵长,我本抱着些侥幸,对你还有些痴心。可当我离开潢污,走进这繁花锦簇的世间,竟发现更多的美好。』
宋亚轩:『人一旦多情起来,便不可能总抱着过往过日子。斩断千年的红线,犹如过眼烟云,再难复原了。』
宋亚轩深知此时若拖泥带水,不将关系说个分明,才是当真负了年少相知之情,便狠了狠心,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线。
宋亚轩「昔日你独自飞升,留我一人在潢污,那些神怪邪修将我擒住,用尽手段,想从我口中得知你的修炼秘笈。」
宋亚轩「若我对你无心,便不会守着你我的情意,在那么多折磨之下仍旧守口如瓶,不曾泄露半分。」
宋亚轩轻轻地拉开自己的衣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就这样出现在敖子逸眼中。
宋亚轩「若无刘耀文相救,我恐怕早已死在那些神怪邪修的折磨之下。这些年来,他伴我左右,对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所以,敖子逸,你也不能怪我多情。」
敖子逸看到宋亚轩脖颈上的伤痕,不禁有些心惊肉跳。敖子逸不由自主地上前,伸出手,想要抚摸那些歪七扭八的疤痕。
敖子逸:「亚轩,一定很疼吧,当年我只顾着飞升之喜,却忘记将你好好安置,是我对不住你。」
宋亚轩不动声色地躲开敖子逸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沉下神色。
宋亚轩「都过去了,敖子逸,若当时没有对你的痴心,那些神怪邪修折磨我的时候,我早就认命了。」
宋亚轩「我心中想着你,才能撑到那些神怪邪修放松警惕,供我逃走的时机。从某种意义上讲,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宋亚轩「不过,我现在倒是聪明了许多,爱人固然没错,但更要自爱才是。」
宋亚轩「刘耀文跟我说,我让他心疼,并不仅仅是因为我的遭遇,而是因为我不懂的爱自己。」
提起刘耀文,宋亚轩紧绷的神情终是柔和了一些,脸上也浮出些笑意。
宋亚轩「昔日身在潢污,我的眼中只有你,前前后后忙忙碌碌也是为你而活。你说好便是好,你说不好便是不好,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打算。」
宋亚轩「敖子逸,你从来不曾想过这些事吧?说实话,遇到刘耀文之前,我也不曾想过。」
宋亚轩「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得过且过,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妖怪。刘耀文教我法术,指点我修行,他说我妖脉奇特,似有会有一番帝缘。」
宋亚轩「也许他是在逗我开心吧。但是与他相处,我才逐渐明白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此前诸生仿佛是一场梦,梦中从来没有自己。」
宋亚轩「如今,我也要学的聪明一些,多爱自己一些,才能以更好的面貌,去爱刘耀文。」
敖子逸听着宋亚轩侃侃而谈,心下了然。
宋亚轩当真不再是从前潢污之中只知道跟着自己的小小蛇妖了,如今他成长了许多,从前的乐观天真倒是没有改变,却变得更加自信,也更加从容。
敖子逸:『爱一人,必为之计深远,若不是今日听得,我竟从来不知自己的自私,终究是伤了彼此的情分。』
敖子逸哪怕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此时也无法说出口了。敖子逸望着宋亚轩,笑容勉强。
敖子逸:「亚轩,那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宋亚轩抿了抿嘴唇,微微摇头。
宋亚轩「不要,若你在身边,总会让我想起身在潢污中的种种。如今你已是神界正位星神,而我只是下界灵蛇,地位悬殊,今后来往有诸多不便。」
宋亚轩抬起头,眸色明亮清澈,宛若新生。
宋亚轩「我们将过去都忘却了吧,我祝你顺遂,你也要祝我安乐,好不好?」
宋亚轩越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敖子逸的内心便越不安。显然,宋亚轩的身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这些天,敖子逸一直潜伏于朱卷国内,风餐露宿,因而看上去有些狼狈。宋亚轩看见敖子逸脸色发白,嘴唇也微微干裂,便回身倒上一杯茶,轻轻递给他。
宋亚轩「你看看你,蓬头垢面的,如今你已经位在星神,是时候寻一位良人,照料你的起坐饮食了。」
宋亚轩「这是用青莲的莲心泡的茶,最是消火祛湿,你看你的嘴唇,都裂开了。」
敖子逸捧着那杯莲心茶,一时竟有些出神。潢污之中不正之气丛生,也只有这生命力最旺盛的青莲可以生长。宋亚轩时常采了莲心,晒干保存,泡茶之时便放入一些,尽管味有清苦,但却荷香四溢。
后来,敖子逸登临神界,离开潢污,宋亚轩还给他带了好些制好的莲心茶。只是青莲乃三界只见最寻常之物,神界自然看不上眼。敖子逸行走神界,逐渐也换了口味,习惯了神界的甜蜜琼浆,便将宋亚轩制的莲心茶放在了一边。
千年之后,敖子逸从宋亚轩这盏茶中再次尝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清苦,竟一时有些不习惯这味道。
敖子逸:『看来千年虽是须臾,但足以改变许多事,就连这莲心茶,如今我竟品不出从前的滋味了。』
宋亚轩看着敖子逸眉心微蹙,眼眶微红,也忍不住别过头去。
宋亚轩「喝了这盏茶,你便离开吧,我也就不相送了。」
宋亚轩说完,便转身回洞府的内室去了。敖子逸放下茶杯,等待许久,知道宋亚轩不会再与他相见,便失魂落魄地从洞府中退出来。
敖子逸离开洞府,摇摇晃晃,坐在山隘。敖子逸靠着山下梓树,许久才回过神,只见手中依旧捏着一盏茶杯。
原来,敖子逸方才失神,喝过的茶杯竟未放下,拿在手中一并带了出来。敖子逸端详那茶杯,只见杯底刻有蛇纹,想必是那巴蛇刘耀文的图腾。
朱卷国是巴蛇的故乡,国中自然对蛇灵有所崇拜。敖子逸将那茶杯收好,想着若是将来,自己思念宋亚轩不住,也有一个借口再见他一面。
这时,只见一阵黑风从山间茂草中吹来,直逼敖子逸面门。等到黑风散尽,风眼中走出一人,敖子逸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一身玄色短袍,在阳光下泛着些蛇鳞波纹,便知那人的身份。
只见少年剑眉微扬,满脸皆是不悦之色。
刘耀文:「星神特来我府上拜会,怎可不见主人就走,岂不扫兴!巴蛇刘耀文拜见中斗七宿之神,还请星神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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