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温暖的圣光打下来,樱空释坐在光芒之中,面前悬浮着黑色长案,案上摊开一张幻雪神山的地图,天宫的布局和构造一览无遗。
一只霰雪鸟在天空中留下孤单寂寞的影子,尖锐悲哀的嗥鸣传出很远。樱空释抬起眼,听着殿外此起彼伏的鸟鸣,眸光微凛,四周即刻安静如初。
一抹黑影凝聚在眼前,一只魅影向樱空释行礼:“少主。”
“什么事?”
“您下令丢出幻雪神山的那个人,还没等我们把她解决,就已经死了。”
樱空释表情没有变化:“下去吧。”
樱空释回了内殿,殿里唯一朝阳的位置添置了一台软榻,午间的日头足,织夜正躺在榻上晒太阳。
樱空释走到织夜身边,低头扫了眼她面前几案上行到一半的棋局。他放下汤药半蹲在她面前,温柔的声音融化在阳光里:“夜夜。”
女人醒过来,脸色有些苍白。樱空释搀着她坐直身子。
樱空释换掉了她最熟悉的王服。他华丽的衣摆在他身后铺开,带上了更加华贵冰冷的新额环。
樱空释把她扶靠在自己怀中,摸上她的脉搏:“你心神不宁,在想什么?”
织夜回过神来:“释,你可知道神界如何,裂歌他们如何?”
樱空释迎上她的目光,“我已经把他们困在原地,会寻一个时机把他们送走。我去凡界看过哥,凡界闹了饥荒,所幸哥和梨落的情况还好。”
“西方护法没有露面?”织夜诧异。
“没错,就连我都不知道西方护法是谁。”
织夜垂下眼,牵住樱空释的一只手。
“你答应我,我们都要平安无事。”
樱空释抬头看着织夜的眼睛,她眼里的担忧和失望,硬生生刺痛了他的心。
“夜夜,我一定会把一切都做好的。”
樱空释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她腹间,他感受得到骨肉和血液下流动的灵力。
织夜失笑,拍了拍他的手:“这才什么时候,你能摸到什么?”
“这若是个男孩,希望他灵力过人,幻术强大……”
“若是个女孩呢?”
“无所谓了。”樱空释微微颔首,轻吻她的发顶。
他只盼他若不在了,这个孩子能继承他的灵力,替他保护织夜。
他们静静地坐着,樱空释看着那盘棋,他突然摘下自己手上的王戒,替了一枚棋子放进棋盘中。紧接着,他行棋流利,片刻便将先前被围困的白棋子从黑棋中救出。
在织夜不解的目光中,他摊开她的掌心,连同着那颗白棋和王戒一起放进她手中。
“这是做什么?”
“这便是你的了。”
“刃雪城不属于我。”织夜想把王戒替他戴回去。
“那夜夜便先替我保管。”
织夜没说什么,合上掌心收下了。
樱空释知道,即便是舍了他的所有,他也会自始至终地像刚刚一样,不顾一切地救出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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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世界受到了干扰,星昼的占星台产生了异象,天象大乱,幻雪神山近几日因此混乱一片。
“星昼,这是怎么回事!”渊祭有些慌乱,他害怕这次事故会影响到隐莲花开的时间。
樱空释安静地坐在副座上,他虽然好奇这件事,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是星昼失职!”星昼放下手中的星杖,向渊祭下跪领罚,“如果属下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西方护法、牺、牺牲了。”
“你说什么?!”渊祭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看了眼樱空释,朝着神座重重砸了一拳。
小分队失去了樱空释这个主心骨,加上樱空释已经把人鱼公主带回来了,留下那群伤员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强大的西方护法。
除非是她自杀了……
樱空释终于说话了:“星昼,西方护法是谁?”
星昼一顿,犹豫胆怯地看了一眼渊祭,见渊祭默许,才道:“是星轨。”
樱空释瞳孔微微放大,然后收起表情,平淡地点点头后道:“原来你们还收买了星轨。那这么算来,在隐莲开花的那天,他们就要到天宫了。”
“不错。”渊祭笑容诡异,“樱空释,到时候就由你取了剩下那些人的元气,隐莲只需要这些最后的养分,就可以开花了。”
“等战斗开始,就先封死幻雪神山和三界之间的入口吧。”
“你想干什么?”
“结界口封死了,他们就逃不出去,也可以防止三界有援兵闯入幻雪神山。等隐莲花开,我们准备充足以后,就可以一举拿下三界了。”
樱空释的笑容僵硬而诡异地挂在他的嘴角,看上去邪魅无比。
渊祭因为樱空释反常的话语一顿,随后露出赞赏的神情,豪爽地仰头大笑了几声。
渊祭挥挥手,等星昼退下去后,他又笑看着樱空释:“人鱼公主怀了你的孩子,是吗?”
“是。”
“那你真应该好好感谢岚裳,如果不是她死的早,我会让你亲手夺取她的元气的。”
樱空释眸光骤然冰冷,邪魅的笑挑起,袖子遮掩下的手紧紧握起。
渊祭笑着离开了,这世上最尊贵的真神只能有一位,无论是他的独生子樱空释还是织夜腹中那个有着冰焰族血统的小生命……他都不允许他们的存在。
樱空释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一进门却没有看见织夜,他有些着急地走去天台,却发现她静静地站在露台上。风吹起她半挽半散的长发,发间那只藏蓝色的发钗流动着阴沉的色彩。
樱空释走近她,织夜知道樱空释回来了,却没有回头。樱空释褪下肩上的风衣,披在了织夜身上,然后转过她的身子,照例把了把她的脉搏。
“这里风大。”
织夜无奈:“我还没有这么弱不禁风,只是近来频频犯困,想吹吹风清醒一点罢了。你回来的有点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走出了我的结界,已经见到了西方护法,而且西方护法牺牲了。”
“那也就是说,他们马上就要到这里了?”
“对……我只让你待在殿内,是怕渊祭对你不利。”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可他的心里只有隐莲,还有征服三界的野心,他要我们所有人都死。”
“为什么?”
“因为开启隐莲的养分是各族首领的元气。”
织夜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下意识环了环臂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樱空释看出她的异样,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和渊祭势必有一场大战,你不能参与进来,我会送你走。”
织夜抿了抿唇,她有些犹豫地反握住樱空释的手。
樱空释知道她不愿,伸手抚着她的发鬓:“你要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孩子。若我战死……”
“我会在刃雪城,等你回来。”织夜抬指抵住他的唇,不允许他再说下去。
他吻过她的手背,给她一个令人心安的温柔笑容:“好。”
在送织夜离开幻雪神山之前,樱空释去了一趟莲池旁边的地牢,除了一些未知的区域,他已经掌握了天宫的地图。
樱空释从一开始就知道艳炟跟来了幻雪神山,他对火族气息的判断能力胜过任何一个人,怎么感受不到艳炟那样炽热的火族气息。
混沌黑暗的空间里,被困多日的艳炟并没有显得很狼狈,她挺直背脊站在那里,察觉到有人来了才转过身来。
艳炟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看着樱空释一步步走近,故人重见,心情复杂,却再没有当初那种汹涌的感觉。
“樱空释……你……”她看着他金色的双眼,震惊地摇了摇头。
“艳炟,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艳炟僵硬地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未等樱空释回答,她才犹豫道,“难道你……”
“没错,我早就知道了你跟着我们。我不是火燚的儿子,我是渊祭的独生子。”
艳炟看着他一时语塞。
“艳炟,我可以放你回家,你想家吗?”
艳炟眼中出现光芒:“真的?”
“但你要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织夜怀了我的孩子,她不能参与这场战斗,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将她平安送回冰族。”
艳炟还是察觉到了心底泛起丝丝久远的苦涩,她苦涩地提了提嘴角:“樱空释,你真的爱人鱼公主吗?”
“……”
他根本就不配爱她,樱空释笑里带上苦涩。
艳炟淡淡地说:“我答应你。”
樱空释的眼睛亮起来,他微笑着说:“谢谢你。”
“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
“你不要再将我看作仇敌,而是你的朋友。”
艳炟火红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水光,就像一颗颗美丽的钻石。她从前看着樱空释为卡索疯狂,如今又要看着他再为其他人付出,樱空释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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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的大雪洗净了整片天地,整个世界是一望无际的白,这种空旷和寂寥冷到人心里。
悬崖之下却是翻滚的海水,几丈高的海浪日夜不休的拍打着坚硬的海礁。
在樱空释开启的遮雪屏障里,他为织夜系好他的御风衣,然后低头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织夜夜看着他,风太大了,她什么也听不见。樱空释突然将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脑勺,然后吻住她的唇,渐渐的,吻变得缠绵又细腻。
织夜双眼迷离,她总觉得樱空释看上去有些奇怪,但他的掩饰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看破。
她也环住了他的腰,踮起脚去更好地回应他的吻。
樱空释轻轻咬了咬她的唇瓣,然后放开了她,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将要有人到达这里。
织夜把噬神剑递给樱空释:“噬神剑。”
樱空释想让织夜拿着,但不料她说:“我知道你想把它留给我,我终究不是噬神剑的主人,它也算是你的一半,若是你不带着它,我怕你无法施展开幻术。”
樱空释还是接手过来了,噬神剑碰到真正的主人,迅速恢复了最耀眼的光泽。剑柄处的龙头栩栩如生,张牙舞爪地彰显着它的凶恶。
织夜笑了笑,然后变换出那把熟悉的紫光长剑。
有人踩着雪来了,他们同时看去,正看见艳炟站在不远处,像极了白雪中燃烧的火焰。她先是看着樱空释,然后又看向了织夜。
织夜:“释……?”
“艳炟会带你平安回到冰族。”
等艳炟和织夜共同站在悬崖上,樱空释才走到她们二人最前面。他一撩衣袍蹲下来,右手五指贴在岩石上,金黄色的法阵在他掌心展开,海水无规律的开始倒涌,紧接着,巨大的漩涡便出现在海中央,巨大的风力引流着海浪。
他立马转过身去,发现织夜和艳炟的身周已经浮出了光芒。
樱空释刚想要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却只来得及看见织夜消失的发尾,巨大的漩涡一瞬间闭合了,一切都恢复到了最初的宁静。
罢了……
樱空释敛下眸,尽力平复好情绪,天宫结界被撼动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们已经到了。昔日的战友最终要兵戎相见,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织夜走了,他没必要再拉开遮挡风雪的屏障。雪肆无忌惮地落在他身上,樱空释伸出手便接了一掌心的雪花,雪水冰冷地留在掌心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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