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江澄父子讲述这几日里主要发生的事。江澄听着,神色复杂,半晌才道:“跟蓝忘机说的差不多。这么算来,是你们俩合力杀了它。是你的就是你的,都推给他一个人干什么。”
魏无羡道:“不是推。就是觉得比起他来,我确实没出什么力。”
江枫眠点头道:“做的不错。”
十七岁便能斩杀四百余岁的巨型妖兽,又岂止是“做的不错”的程度。
江澄道:“恭喜你了。”
这声恭喜的语气颇为怪异,看他抱起双手、挑起了眉,魏无羡就知道,他这是酸劲儿又泛上来了。此时的江澄,心中一定颇不服气地在计较,为什么留在地洞中斩杀妖兽的不是他,如果是他,肯定也能怎么样怎么样。魏无羡哈哈笑道:“可惜了你不在。不然这颗头也有你一份了。你还能跟我说说话解闷,我的妈这几天跟蓝湛对坐着把我活活憋死了。”
江澄道:“憋死你活该。你就不应该强出头,不应该管这件破事。要是你最初没有动……”
突然,江枫眠道:“江澄。”
江澄一愣,方知刚才说得过了,立即噤声。
江枫眠并无责备之色,但神情却由方才的平和转为凝肃了。他道:“你知道方才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妥吗?”
江澄低下头:“知道。”
魏无羡道:“他就是随口说说的气话罢了。”
看着江澄口不对心、略不服气的模样,江枫眠摇了摇头,道:“阿澄,有些话就算生气也不能乱说。说了,就代表你还是没明白云梦江氏的家训,没……”】
听到这里,大多人都明白当年江澄究竟说错、做错了些什么。
但空间里寂静一片,没有一个人开口,说到底,这毕竟是江家的家事。
江枫眠看到这里也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将手搭在江澄的肩上:
“阿澄,你与阿羡性子不同,你当年或许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你也要知道,我云梦江氏之人,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评价,但也希望你明白,为何我说你当初做的不妥。”
身旁同为长辈的各家家主均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江枫眠虽然看着性子温和,但说的话其实一针见血。当年江澄不过一少年,不愿意为他人强出头,只是希望在困境中能先保存自己这并没有错,只是……缺了些大家风范。
更何况过了那么多年,江澄为云梦江氏付出的早就不只是些许小事,此时并不需要再纠结于当年的言行不妥,但需要明白的内中道理,必须要说清楚。
【一个冷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是,他不明白,有什么关系啊,魏婴明白就够了!”
犹如一道紫色的闪电一般,虞夫人带着一阵冷风刮了进来。她站在魏无羡床前五步之处,双眉扬起道:“‘明知不可而为之’,可不就是像他这样,明明知道会给家里添什么麻烦,却还要闹腾!”
江枫眠道:“三娘子,你来做什么?”
虞夫人道:“我来做什么?可笑!我竟然要被这样询问。江宗主还记得不记得,我也是莲花坞的主人?记得不记得,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地界?记得不记得,这躺着的和站着的,哪个才是你儿子?”
这样的质问,这么多年来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了。江枫眠道:“我自然记得。”
虞夫人冷笑道:“你是记得,但光是记得也没什么用。这个魏婴,真是一天不惹事浑身就不痛快!早知道还不如就叫他老实待在莲花坞禁止出门。温晁难道还真的敢把姑苏蓝氏和兰陵金氏的两个小公子怎么样?就算敢怎么样,那也是他们运气不好,轮得到你去逞英雄?”
在江枫眠面前,魏无羡总要给他夫人一些面子,一句也不顶,心道:“不敢把他们怎么样?那可不一定。”
虞夫人道:“我把话放在这里了,你们等着看,他总有一天非给咱们家惹出大乱子不可!”
江枫眠起身道:“我们回去说话。”
虞夫人道:“回去说什么?回哪里说?我就要在这里说。反正我问心无愧!江澄,你过来。”
江澄夹在父亲和母亲中间,犹豫了片刻,站到母亲身边。虞夫人抓着他的双肩,推给江枫眠看:“江宗主,有些话我是不得不说了。你好好看清楚,这个,才是你的亲生儿子,莲花坞未来的主人。就算你因为他是我的生的就看不惯他,他还是姓江!——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外边那些人怎么传的,说江宗主这么多年了还对某某散人痴心不改视故人之子为亲子,都猜测魏婴是不是就是你的……”
江枫眠喝道:“虞紫鸢!”
虞夫人也喝道:“江枫眠!你以为你声音高点儿就怎么样了吗?!我还不清楚你!”】
往常众人不过是听说江氏夫妇性格不合,时常吵架,却不想竟是这种令人窒息的质问与争吵。
不少人均是抬头看了眼此刻不知道应该尴尬还是别的表情的江澄、魏无羡二人,然后别开了眼,眼观鼻鼻观心。
另外两位吵架正主他们是不敢看也不敢议论的,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这块多年的心病。
“唉,三娘子……”
江枫眠听完这一段,再看看此刻江澄有些别扭的神情,也知道,自己在处理家事这方面实在是过于逃避了,他伸手,握住了虞紫鸢的手,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被虞紫鸢打断。
“江枫眠我告诉你,别给我煽情!这十几年你没补偿阿澄的,这次出去一天都不许落下……”
虞紫鸢说着说着,气势却渐渐不像以往的紫蜘蛛。
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一直都只差江枫眠的态度,而这个态度,在江枫眠明知生的希望很小,也要回来与她并肩作战,在两人临死的那一刻,哪怕此刻不必说明,也能明白。
”我与藏色,只是知交好友,没有旁的关系。“
虽说如此,江枫眠依旧摆正态度解释了一句,不仅仅是对虞紫鸢解释,也是告诉传播谣言的众人,更是告诉江澄,他是江家少主,从不因为任何人而动摇。
【两人出门理论去了,一路虞夫人的怒声越发高涨,江枫眠也是强压火气与她争辩。江澄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看了一眼魏无羡,突然也扭头走了出去。
魏无羡道:“江澄!”
江澄不应,匆匆数步已转上了走廊。魏无羡只得滚下了床,拖着又酸又僵的身体追上去道:“江澄!江澄!”
江澄只顾埋头往前走,魏无羡大怒,扑上去一把掐住他脖子:“听到了还不应!找打!”
江澄骂道:“滚回你床上躺着去!”
魏无羡道:“这可不行,咱们得把话说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鬼话你可千万不能相信。”
江澄冷冷地道:“哪些乱七八糟的鬼话?”
魏无羡道:“那些话说出来都脏了人嘴的。我爹妈都是有名有姓的人,我见不得别人给我瞎落户!”
他搭着江澄的肩,硬是把他拉到走廊边的木栏上一起坐下,道:“咱们摊开了说,不要别别扭扭的心里藏着东西。你是江叔叔的亲生儿子,未来的江家家主。江叔叔对你自然是要更严厉的。”
江澄斜着眼睛看他。
魏无羡又道:“可我就不一样,我是别人家的儿子,爹妈都是江叔叔的好朋友,他对我当然要客气一些。这个道理你肯定明白吧?”
江澄哼道:“他对我并不是严厉,只是不喜欢。”
魏无羡道:“哪有人不喜欢自己亲生儿子的?你别瞎想了!那些嘴碎传谣的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得他们妈都不认识。”
江澄道:“就是有。他不喜欢我阿娘,连带也不喜欢我。”
这一句,还真是难以反驳。
仙门世家皆知,虞三娘子与江枫眠是少时同修,十几岁便认识了。江枫眠性情温雅,虞紫鸢则强势冷厉,二人交集并不深,因此虽然门当户对,却一直没什么人把他们联想作一对。后藏色散人出世,途径云梦,偶与江枫眠结识交友,还一同夜猎过数次,彼此都极为欣赏对方。人人猜测,藏色散人极有可能成为莲花坞下一代的女主人。
谁知,不久,眉山虞氏忽然向云梦江氏提出了联姻。
当时的江家宗主对此颇感兴趣,江枫眠则无此意。他并不喜虞紫鸢的品性为人,认为二人并非良配,婉言谢绝了数次。而眉山虞氏却从多方入手,对当时尚为年轻、尚无根基的江枫眠强力施压,再加上不久之后,藏色散人与江枫眠身边最忠心的家仆魏长泽结成道侣,远走高飞,云游在外,江枫眠终于败下阵来。
江虞二人虽然成亲,却成一对怨侣,常年分居,话不投机。除了家族势力得到巩固,也不知究竟还得到了什么。
云梦江氏立家先祖江迟乃是游侠出身,家风崇舒朗磊落,坦荡潇洒,虞夫人的精气神与之完全背道而驰。而江澄模样和性子都随母亲,天生便不投江枫眠之好,从小诸般教导,始终调不过来,是以江枫眠一直表现得似乎不是太青睐他。
江澄掀开魏无羡的手,站了起来,发泄道:“我知道!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性格,不是他想要的继承人。他觉得我不配做家主,不懂江家的家训,半点没有江家的风骨。是!”】
一直在后面默默看着这些的江厌离拉过江澄和魏无羡的手,她知道江澄一直受母亲影响,深觉父亲不喜爱他,加上他别扭的性子,一时想歪了实属正常。
魏无羡说得没错,他不该怀疑江枫眠对他的感情,他是江氏未来的宗主,一言一行皆要拿出该有的气度与风范,魏无羡行事跳脱,是他的性格,也是因为他并不需要背负那么大的责任。但江澄不一样,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他应该要明白父亲希望他能独当一面的用心。
”阿澄,我因为对长泽对藏色的愧疚,所以对阿婴多关注了些,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江家未来的宗主。以前对你的要求高,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成为带领江家更加繁盛的宗主,哪怕江家受到了如此重创你依旧能做到,所以不用怀疑自己,你就是我最大的骄傲。“
江枫眠的声音适时响起,父子俩自小便不太亲近,此时江枫眠也只是将手搭在江澄肩上。
但众人分明看到了江澄微微泛红的眼眶,在独自一人撑了几十年之后,他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肯定。
魏无羡看到这一幕也不禁笑了起来。
却不想,抱着他的手臂突然紧了紧。
抬头看见蓝忘机浅淡的眸色中暗含的一丝心疼和担忧,他伸手抱了回去。
看到江叔叔、虞夫人还有江澄能说开心结,他觉得很满足,这就够了。
以往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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