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芳芳和莫元杰对这些了解不多,张子扬倒是稍微了解一些,知道在很多地方,父母欺压孩子,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是有那么一句歇后语吗?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打孩子竟然成大人的娱乐活动了,可见积弊之深。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一般家庭的父母,教孩子只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任其跋扈,一点也不管,打人也好,骂人也好,在家中各种的骄横,但到了外面,是便如失去了网的蜘蛛一般,立马没有了能力。
另外一种更多,更普遍,那便是终日对孩子呵斥,打骂,让孩子变得畏畏缩缩,仿佛一个阉掉的奴才,一个傀儡。
对这样一个奴才,傀儡,父母却骄傲起来,美其名曰“听话”“老实”,自认为教育非常成功。
殊不知,这样的孩子到了外面,根本没有任何的自信,也难获得什么成功。
等到被失败浸透,被打击的遍体鳞伤,反思过去,只会有一种憎恨,憎恨曾经打骂自己的父母!
黄伟哲看来是属于第二种了,就张子扬来说,更认同第一种的教育方法,起码孩子舒展了天性,就算一时遇到挫折,奋发的精神却不会轻易屈服。
而第二种则因为压抑太久,胸中积攒了太多的怨毒,太多的憎恨,平常看起来很老实的一个人,说不定那天就会爆炸开来,杀人放火。
宁愿不管,也不要压抑,因为压抑,压制,是一切罪恶的来源,川壅而溃,伤人必多。
“这么说你是很憎恨你父亲的了?”
张子扬试着理解黄伟哲的思想和品性,其实这些东西,是从小时候就确立了,长大了要改变,是很难的。
想来就是因为黄伟哲长期受到父亲的欺压,对欺负之类的事情格外敏感,一下子在房地产公司吃了那么大的亏,心理上过不去,这才铤而走险。
“憎恨?很难说,有憎恨,却也有感激。
长大之后我渐渐明白过来他是在欺负,欺辱我,当做一种发泄。
他为什么需要发泄?
因为他过的太苦了,我记得有一段时间他经常膀子疼,那是因为他那些天整天跟着施工队干活,负责抛砖,就是把砖头扔给砌墙的人。
这种工作我也做过,最是消耗体力。
他在干这种活的时候已经五十多了,算个半大老头了。
如此辛苦,他又是为了谁呢?
唉!
他后来死于肺癌,也是因为挖煤矿的时候接触过石棉。
对他,我是想恨的,有时候也是真的在恨的,可最近总是恨不起来了,他辛苦一生,哪里享受过什么?他为谁啊?
我还记得临死前一天,他当着我的面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他的声音中满是恐慌害怕和遗恨,他说他这一辈子不值得。
不值得啊!
他过了一个不值得过的人生!
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过值得过的人生,不要像我父亲一样,临到死了才嚎啕大哭,后悔不已。
所以我很努力,也读过一些书,后来遇到王传灵,更是看做今生唯一的机会。
没想到,一切都毁掉了。
我真是渺小啊,一个豆腐渣工程对房地产个公司也许只是一点瑕疵,却足以毁掉我的人生。
渺小如蝼蚁,我父亲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放不下?有什么不可以扔掉的?”
关于自己的父亲,黄伟哲明显已经思考过无数次,爱恨交织,怎么也分不清了。
他之所以突破底线,是再一次认识到,就算自己费尽心机,甚至甘愿当小白脸,依然是一只小蚂蚁,任人欺凌。
既然如此,他就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走向犯罪之路。
每个罪人的身后都有一出悲剧!
张子扬越是见识到了更多的案件,越是发现了这点,往往都是凶手被伤害了,进而采取更暴烈的方式伤害别人。
和这种人,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也讲不通的。
人家就是要杀人,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杀人,憎恨已经主导一切了。
道德学说什么的,在这种人面前就是狗屁,没有任何的力量。
“可是,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还可以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啊?
就算没有了那个小别墅,你也一样可以过一个不错的生活,干嘛那么想不开?”
许芳芳问道,她不懂,女孩子温柔的爱还不足以平复憎恨吗?
尤其,看那冯微微的样子,明明曾经深爱过黄伟哲的。
“想不开?”
黄伟哲看了许芳芳一眼,笑了起来,嘴角干裂的地方泛着白,眼底却带着某种不屑。
“我不是想不开,而是无数次思考之后,才决定杀人的!
你们也看到了,房子去年就出问题了,如果真是想不开冲动杀人,我该那时候杀才对。
到现在才杀,一来是我想逃脱惩罚,二来则是因为我一直在犹豫,我也知道,就算失去了那个房子,我也不会饿死。
只是,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路子上,被欺压,忍耐,被欺压,忍耐。
为什么每次都是别人欺压,我负责忍耐?
我受够了,人谁能不死?
我宁愿早死一些,也要复仇,不然我会疯掉的,不然我会不知道自己是谁的。
我被生活枪毙过太多次了,这次我要还击,必须还击!”
黄伟哲说到还击,眼中射出明亮的光芒,由此就可以看出,他没有后悔。
这些话又是无法还击的,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这几乎是公认的价值观了,黄伟哲是宁愿放弃生命的长度,也要选择生命的光芒。
这种选择,是极少数人才会如此的,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长久的生命,而不是短暂的爆发。
“你杀郑锦堂就算了,房子是他卖给你的,他又是主管,可你干嘛还要杀夏玖琳?
夏玖琳不过是个助理罢了,工作时间还不到一年呢,她懂什么?”许芳芳到底是女人,把同情心大部分放在夏玖琳的身上,确实,比起油光满面,秃头啤酒肚的郑锦堂,夏玖琳这样的女孩子更加让人怜悯,而且,她只是助理,责任不大。
“这个问题问的好,当天是郑锦堂和我通的电话,去见他之前,我并不知道他身边跟着一个夏玖琳呢。
也就是说,在一开始,我是没打算杀夏玖琳的。
不过,等我见到他们两个,我就决定了,一个也不能少,全部杀掉!
因为我回到小别墅的时候,他们俩个正在拍照,夏玖琳负责在梯子上拍照,郑锦堂则在下面扶着梯子。
夏玖琳穿的是裙装制服,她在梯子上,裙底风光什么的,下面的郑锦堂自然什么都看得到。
他们虽然没有打情骂俏,但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有一腿。
我全部积蓄买来的房子,成了危房了,他们在里面搞这种暧昧!
杀!杀!杀!
不杀怎么行?”
黄伟哲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杀人现场,许芳芳几人又是一阵沉默,张子扬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水浒传》武松血溅鸳鸯楼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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