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轮回

张耀回到家时那玲玲正在浇花，小巧的花朵在明媚的日光下愈显娇弱可人。张耀不认识那花，那花看着极普通就像路边草丛里不起眼的野花，黄黄白白，若谁不经意踩一脚花瓣就碎了，香消玉殒。

那玲玲以前从不养花，她没有那个情趣也没有那个耐心鼓弄花花草草。张耀从医院回到家里时看到窗台上多了这么一盆花还挺奇怪的，但他没有多问，因为那玲玲整个人显得更奇怪。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摔摔打打，那玲玲看着一起进家门的张振和张耀说了一句：“回来啦。”就放下浇花的水壶平静说道：“老爷子住院了，我不知你们今天回来就没做饭，你们自己弄点东西吃吧，我要去医院了。”

张耀和张振面面相觑不知道那玲玲怎么就又好了，和谁也没提之前的不快。张振于是主动上前问起那老爷子的情况，还说要陪着那玲玲一起去医院，让张耀自己叫外卖。张耀却看着他们俩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起来。

之前张耀从惠家离开后又在民宿住了几天。你没有再和他联系，他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回内地去的，但这次他没有紧追不舍，他纷乱的脑海中只有惠家老两口反差极大的态度和那玲玲电话中歇斯底里的谩骂。

某些事情如水中浮冰若隐若现，张耀不敢细想又忍不住让随行秘书去打听刘家母子的营救情况。没有刘宇宁慷慨买单的惠家民宿贵的吓死人，但张耀还是在这里多住了几天。听到张振和那玲玲争吵后一直住在部队里，还亲力亲为指挥营救刘家母子的行动，比警方还早一步查到相关线索时张耀沉默地将头埋在了手心里，静坐良久后他才低低和站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的随行秘书说：“走吧，咱们回去。”

回到内地后张耀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他得到的消息更新地很及时不知是不是得到了张振的默许。在医院里他见到了刘宇宁和你，虽然放了狠话，又装作潇洒的转身离开，但张耀并没有真的离开，他躲在楼梯下层听到了刘宇宁和你的嬉闹，为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又抹上一层火辣辣地酸痛。

不管自己和你是什么关系，自己在你心里从来就都没有过机会，不是吗？张耀痛苦的想。有人说世上有三件事是藏也藏不住的：咳嗽，贫穷和爱情。你的心里和眼里只有刘宇宁，不管你和刘宇宁相隔多远，闹了多大的风波，只要刘宇宁一出现你用铜墙铁壁筑起的心墙就开始肉眼可见地分崩离析。平日里一向喜怒不嗔的你却会因为刘宇宁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变得敏感暴躁，但对着自己不管是当初在KTV的争执还是现在面对自己的殷勤，你都似没有波澜的一池秋水，只静静地看自己独自表演。

看来你的情感缺失症只对一个人没有效用。

张耀苦笑。原来他什么都没有拥有过，是他自己不甘心，直到头破血流。所以现在他更加想要一个真相，似乎只有这个真相才能让他真正的死心，哪怕这个真相丑陋不堪。

“刘家手里掌握着杨家的罪证这对爸爸很重要，所以过来帮忙营救。”张耀离开医院时张振正在外面等他，父子俩上了车后张振主动和张耀解释道：“那也是你同学的家人，你也不希望爸爸有能力救人还袖手旁观是不是？”

张耀看看拍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再抬眼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父亲，忽然生发出一股强烈的陌生感。他喉咙滚动了下有些艰难开口道：“妈，那天打电话我就在我同学旁边，妈说的……”

“你妈就爱胡思乱想，我就说她应该找个工作来做做而不是整天窝在家里就做个家庭主妇，人要是忙起来脑子里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张振无奈一笑神情很是自然，甚至对张耀开起了玩笑：“不过你爸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帅的，你妈从那时起就没少捻酸吃醋，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这样。真是的，跟个孩子一样。”

张耀听张振这样说想起刘昱晗妈妈那张光鲜亮丽的面庞，雍容华贵的气质，再想想自己妈妈常年哀怨的脸色，削瘦无力的身形，虽然她也会烫时兴的发型，穿最新款的衣裳，但她身上总是萦绕着一种灰扑扑的失落，让人想起永远忧伤的祥林嫂，似乎再优渥的生活也不能把她带入阳光中。

“爸你常年不在家，妈只是太孤单了。”张耀忍不住说。他忽然生出一丝胆怯，不想再去探究当年的真相。两个女人如今步入中年差别就如此之明显，那回想她们青春年少时又会是如何的天差地别？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他爸却选择了处于劣势的那一方，难道真是为了传说中的真爱？如果是真爱，那为什么从他懂事起他就没看出他爸对他妈有多留恋，工作上随便一件事都能让他离开家走的毫不迟疑，这也可以叫真爱？还是时间可以打败一切感情，无人幸免？

“杨家这件事如果解决好我就可以多留在家里陪你妈妈了。你妈这些年确实不容易，我确实亏欠你妈妈太多。”张振看到儿子眼中的哀怨与期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这孩子长得真像他妈妈，哀怨起来和那玲玲的样子一模一样。为什么他的孩子长得都像妈妈没有一个像他呢？张振看着张耀心思转动，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另一个孩子，你。

他知道惠珍珍嫁给了刘振铎但仅此而已。不知是那家刻意封锁消息还是他自己也有意逃避，得到惠珍珍嫁人的消息后张振就再没听到过那个女人一丝消息。

时光不败美人，没想到十几年后再重逢，那个当年惊艳了他整个青春的女人再一次惊艳了他现在的时光。他本不是个重色之人，但明知是无用张振还是忍不住让人去查了惠珍珍的近况，看到你的资料时他疑惑了。你长得和刘振铎一点儿也不像，而且出生年月和他记忆里的某段时间惊人的吻合在一起……张振心里起了波澜，他不敢再查下去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于是他将目光放到了儿子身上。

反正这小子已经被拒绝了，让他和那孩子化干戈为玉帛也是件好事，毕竟同学一场，两人也都搅进了杨家的事里，他们俩也算同病相怜，若能重修旧好做个朋友也不错。

张振这样想着。只要这两个孩子和好，那以后他想知道惠珍珍和那孩子的事问儿子总比找别人打听方便多了。

唉，想起张耀那时对你表白不成反打架，张振忽然觉得张耀这孩子性格上还真像自己。那时他为了前途不得不放弃惠珍珍，临走时也说了不少狠话，想的不也是“你若不能爱我一辈子，那就恨我一辈子好了，只要你能记得我就行。”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过一个男人建功立业最重要，女人和家庭不过是用来修饰门面的。只要面子有了，里子别闹得太过分他也可以容忍。但那玲玲那个黄脸婆这几年越发的麻烦了，不知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叨叨唠唠地比年轻时追他的时候还烦人。可是张振还是忍了。只要杨家的事落在他手上，那家想要全面接管杨家就得好好和他谈一谈了。那到时他给那玲玲安个精神病的名头，把这疯女人送到疗养院去，想来那家人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儿子他得留着。张振看着张耀眼中流露出怜惜，这毕竟是他的血脉，他总想把这孩子培养得更像他多一些，最好把他那精神病老婆的影子都从这孩子身上抹去才好。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天真了。比起另一个孩子，张耀真是差得太远了，不管是从气质还是灵性上来说，张耀和珍珍的孩子相差了真不是一点儿半点儿，枉费他之前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这孩子，现在看看母亲的个人素质对孩子的影响还是会压过他这个当爹的后天很多努力。

张振心里涌起失望，看张耀的眼神儿有点像看窑炉里一件烧坏的残次品，不过张耀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只要这孩子在，张振就能知道他另一个血脉的情况。不管怎么样，那个孩子身上也流着他张振的血，打断骨头连着筋，两个孩子只要一直有联系，以后说不定都能为他所用，这也是好的。

至于张耀的感情，初恋总是痛苦的，不过时间可以抹平一切，等张耀进了大学还怕遇不到更好的人吗？既然鱼和熊掌皆可得那张振觉得为什么他不能都要了呢？

“最近外面不太平，你既然回来了就多在家待着吧，陪陪你妈也收收心，过一阵子也该去学校报道了。”张振心里想定就收回了抚摸张耀头发的手，语气温和面容却淡漠起来：“我也有几天没回家了，一会儿见到你妈，她要发脾气你也多劝着点儿，她还是很疼你的。”

张耀望着张振温柔消散复又恢复平静的面庞心里忽然抽搐了一下。张耀发现有一个问题是他一直回避但却一直存在的，就是他的爸爸只喜欢他按照他爸爸喜欢的样子成长，每次张耀流露出自己的其他情绪，或者说像他妈妈的某些地方，他的爸爸就会变得生疏冷淡。

爸爸，真的爱他吗？张耀看着身边这个他的至爱血亲生出一种凄凉的恐慌来。还是只是爱他的某个部分，符合这男人幻想的某个部分？如果有一天他成长成另外一个样子了，像他的妈妈，或者谁也不像，只是他自己，他的爸爸还会爱他吗？

情感缺失症患者。这个男人到底对谁缺失着情感，又把仅剩的情感都给了谁？

张耀心里忽然觉得很可笑。他的妈妈抢夺了你妈妈的幸福，他也曾想将你从别人的幸福里抢夺过来，可是到最后他们母子却都一无所有。呵呵，这就是第三者的下场吗？抢夺别人的幸福，最后又被幸福抛弃，只能守着一个情感缺失症患者残缺度日……

也许有一天连这个情感缺失症患者也会抛弃他们。

疲惫感袭上心头，张耀闭上了眼，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想要逃离他的父母，逃离这个家，然后他想起了张平安。他曾经的小伙伴，他曾经的好兄弟张平安，在离开他的时候曾经紧紧地拥抱过他，对他说：“对不起，小耀。以后不要像我，别太执着，一错再错。”

张耀低下头，他忽然很想小张。非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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