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记忆中和爸妈相处加起来的天数,可能顶多只有一个月,而且在之前期间最长一次见面间隔是四年零十七天。
论感情,当初伯父伯妈如果不虐待我,可能我和他们更亲,如果在我十二岁逃离他们家之前,他们突然暴毙,我铁定会伤心,哭得肝肠寸断的。
一个无名的山坡上。
新起的坟丘。
我站在坟丘前,神情麻木,哪怕明知道埋葬在里面的人是我爸。
“磕三个响头。”
三个响头完毕,我马上起身。
“张叔,我妈呢?”
张仁饶有趣味的看着我,突然哈哈大笑,他的笑点很奇怪,而废人张阳竟然悲伤落着泪,一直跪在坟前,好像里面葬的是他爸似的。
“我知道你聪明,所以现在用不着我说,你也已经猜到当年你的三百二十七块五是被我顺手牵羊了,是我让你去不了海市,更是我故意让你在汽车站整整饿了两天!”
“我和你爸感情很深,否则我也不会千里迢迢专程来安县找你,还教你本事,当然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至于你妈……”
我变得紧张了起来,脑子里仔细回想着和张仁相处的这六年,原来当时张仁的突然出现,并不是因为见我可怜好心收留,这是他布的局!
我被骗了,整整六年!
我咬紧着牙关,双手紧握,但凝望着张仁背影,这口怨气最终还是没有当场发泄。
第二天一早,张仁搭乘汽车离开了安县。
我和张阳都没有去送他,此刻我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空洞的看着天花板,满脑子想着张仁给我布下的局。
好半天后,我有了答案。
哪怕自幼和父母疏远,但我的降生必定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定时给伯父寄钱了。而我以前一直认为爸妈在外可能是忙,忙于挣钱,以至于没有精力照顾我,但当张仁把我爸骨灰盒亮了相,这一切都清楚了。
我爸妈和张仁走上了同一条路,不是骗徒,就是老千,甚至两者皆是……
咚咚咚。
房门突然推开,张阳象征意义上的敲了两下门,可怜巴巴的看着我,道:“我二叔说了,这一年里你得照顾我,谁让我已经变成了废人呢。所以今天中午吃啥?”
四目相对,我突然间产生一种错觉,会不会就是张阳的突然到来,因此才导致我大学梦的破碎呢?
这个狗日的!
“你是老千,至少以前是。”
“你出千被人识穿,所以断了两根肋骨,还被斩了小拇指。”
“张叔姓张,你也姓张,你刚才也称他二叔,所以你们两个应该是亲叔侄,你之所以会走上这条道,正是张叔领你进的门?!”
张阳一脸惊讶看着坐在床边的我,房间内突然陷入异常的寂静,就好像掉一根绣花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
我的记忆力和观察力就连张仁都自愧不如,甚至他还夸我是天才,所以当张阳发出这一阵的笑声,我反而已经从他面部神情中看到了他在尽可能的掩饰。
换句话说,我猜对了。
张阳抑住笑声。
“该怎么说呢,你猜的大部分都是对的,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领我进门的不是我二叔,而是你爸!”
这下轮到我震惊了。
张阳二十四五,而六年前张仁就来到了安县找到了我,同时我爸的骨灰盒他像宝贝似的藏着,照这个逻辑,在我爸还活着的时候,也就是最接近的时间,张阳当时十八九岁便和我爸呆在一起。
我一时忍不住,冲到张阳的面前薅住他的衣领,质问道:“我爸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人破了局当场揭穿了?”
别看张阳比我大几岁,这六年来,我一直练着八极拳,而且比他这个像是干柴棍的身板最起码称得上强壮,所以他使劲掰着我的手,依然无法挣脱。
他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说道:“二叔和我说过,你这家伙身上不愧有师父的血脉传承,骗术,千术和拳术,一学就会,一练就精,是个难得的天才……言归正转,六年了,二叔都没有告诉你这些事,就算我知道详情,你认为我能说吗?”
我咬了咬牙,松开了他。
时机未到!
正如张仁直到昨天才向我坦诚,那个红布包着的盒子里竟然是我爸的骨灰。
张阳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一年而已,眨眼就过了。对了,我们现在得面对现实,我二叔没有留一毛钱,你平时省下藏在床垫下面的四百六十八块,现在在我口袋里,但这点钱肯定不够我们一年的生活费呀。”
我怒目圆瞪的望着他,这个家伙才来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把我的小金库给洗劫了。
“你是老千,你会没钱?”
“我现在是废人,二叔说了,你得照顾我。”
我很想把他一脚踢出去,但在踢出去之前,我脑子里还是闪过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小金库数额抢回来。
张阳好像猜到了我的动机,马上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钞说道:“只剩六十八了。”
“那四百呢?!”
“昨天埋藏师父,我真的是伤心断肠啊,所以晚上找了个小姑娘谈了几个小时的人生,她床上功夫不错,嘿嘿,值四百!”
我听得懵了。
直到看着张阳脸上的怪笑,我才恍然大悟。
这一刻,我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抡起拳头,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你这个贱人!”
“是废人,嘿嘿。”
张阳见我退身坐在凳子上,起身凑过来腆着脸,笑道:“千万不要在心里记恨,是我毁了你的人生,因为有很多事是我们自己都无法掌控的。虽然你现在有一身的本事,但二叔也说过,没有必要的局你最好不能出手,个中道理你应该明白。所以现在我们俩兄弟得面对现实,我们马上没钱了,我们要生活,最起码得活着再见到二叔回安县吧。”
我瞥了他一眼,道:“凭你的本事,只要一出手,糊口会难吗?”
“我是废人,还要我说几次呢?”张阳脸色微沉,旋即道:“我替你找了一份工作,在南街上新开的一家威斯克汀酒店,三楼茶水区招吧员,一个月六百五,还包吃包住哟,当然你可以回家住,反正离得不远。”
我起身回到房间,拿着录取通知书发泄似的将其撕成了粉碎。
张阳恬不知耻的跟了进来,看着落了一地的碎片,他拍手叫好。
“你让我去上班,那你呢?”
“你得听二叔的话,要照顾我一年,所以当然是你上班挣钱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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