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百里之外,清水镇。
时日尚早,刚刚过辰时一刻,天空还没有亮,只有几丝灰暗的光芒,伴着米粒大小的雪,落在屋檐瓦片上,连同屋顶上的少年,也落了点晶莹。
少年坐着屋顶上,腿伸的老长,在屋檐处晃,视线却一直在远眺村口。
“怎么还没来?不会不来了吧。”
少年轻声,近似焦急、抱怨。
“夜光君,白粥煮好了,快下来吃早膳!”
简陋屋内的温舟行大喊一声,也不出去催促叫的人下来。
“好嘞。”
夜光君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很快消失,身子灵巧的蹦下,进了屋,捧着碗,大口喝粥。
温无伤扶起程葶苈,靠坐在床沿,一口一口的喂粥,之后,自己才吃,半碗不到,就被声响打断看去。
“奉世子之命,来接二爷一行回去!”
屋外是“哒哒哒”的马声,是斐川朗朗扬声。
“你们可算来了,咱们快走吧。”
夜光君放下碗,一把捞起包袱,兴冲冲的上了一匹俊马,顺带招呼屋内的人。
见此,程葶苈抬起虚弱的眸子与温无伤对视,两人皆松了口气。
“无伤,回家了。”
“嗯,回家了。”
温无伤扶起程葶苈,和温舟行一同出了去,上马疾走。
在此之前,温无伤剑眉一挑,丢了袋银子给疯鬼,并多问了句:“要跟我们回长安吗?”
疯鬼顿地,撑着下巴想了会,抬眸:“现在哪都不太平,在长安还能安生些。”
温无伤微一怔,他就随意一问的,没想到疯鬼会应下。
“嗯,上来吧。”
温无伤微微点头,示意疯鬼跟上来,拉起马绳,拢紧怀中的人,彻马奔行。
身后是扬起的阵阵尘烟,直到身影渐消,尘烟浮起又落下,归于枯草中。
一行人晃晃荡荡的回了长安,温无伤亲自带着账本,还有两封联名信,入了宫。
直接递到皇帝面前。
御书房里的站着默不作声的温无伤,皇帝看上去没什么表情,额上青筋却蹦哒的厉害。
皇帝揉揉眉心,倦怠的望向自己的二皇子,问。
“你不是请缨跟着程尚书去怀远郡了吗?几时去了甘州?”
皇帝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狐疑,浓烈的威压扑面而来。
“回父皇,儿臣在怀远郡施粥时抓到一盗贼,是逃走的夜光君,无意得知甘州一事,心怜百姓,特去求证。”
温无伤稳了稳心神,行礼回道。
“那捞什的夜光君呢?”
皇帝眸色一厉,记起那个参与了夺嫡,杀害大学士嫡子的人来。
“儿臣无能,未能看住夜光君这条滑泥鳅。”
“罢了,也怪不得你。”
“是太子顽劣,不知轻重,是朕没教好啊。”
皇帝状似一叹,神色放空。
“父皇,儿臣斗敢替太子皇兄求情,饶太子皇兄一命,所幸未曾酿下罪祸,甘州损失不大,望父皇三思,尽快缓助甘州。”
皇帝到底是念着旧情,记着太子是他第一个孩子,温无伤无奈,纵有心想惩太子,却只能顺着皇帝说,给个台阶下,皇帝也能顺理成章的保下太子。
“唉,太子那混玩意,哪值得你求情,但敢念兄弟情,朕便应了你,”
“杜公公,传朕旨意,太子顽劣,即日起,废除太子之位,收回太子府,贬去岭北苦寒之地,终生不得入京,翰林杨家教唆太子行劣,贪污数额高达千两白银,判抄家之斩,旁支流放琼州,右丞宋继贪官粮草菅人命,结党营私,降级滚去做城头兵,其副右丞即日升为正右丞!”
“与太子一同收敛钱财的朝臣,全部连降三级,下级顶上其位!”
“诺。”
杜公公应了便走,绝不多话。
果然,只要不是谋反,就不会大惩,温无伤心念道。
“念二皇子有功,却因库房实在无多银两,故不赏赐,甘州救援一事,便交予你去做,”
“父皇,儿臣……”
“这是朕的玉牌,拿着去朝臣家中要银,不会有人敢拦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几字被打断,温无伤咽了下去,领了旨便走。
“等等,杨家抄斩之罪,出嫁女及夫家可不受波及。”
皇帝又添了句,许是想起前一天,亲王府的二公子刚求了圣旨娶亲之事,左右一个傻庶女,也不防事。
“儿臣既有功,可否能向父皇求一愿?”
温无伤转身,试探着开口。
“说!”
皇帝眉头一压,神色立刻沉了下去,做皇帝的贯来最讨厌挟恩以报。
“儿臣想求父皇放了杨家一庶子以及母亲,毕竟他们是无辜的,饶了他们,也能显出父皇的仁慈。”
温无伤知道皇帝一开口,便清楚温君棠的筹谋失算了,此番开口若成,留份人情,便当还了温世子收集杨家贪污一事。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虽然是庶子,但他仍旧是个男丁,若是个女的还好办,但男丁……
温无伤没再说话,只点点头。
“罢了,难得你开口,那庶子及老娘做旁支一脉,流放琼州。”
“是,父皇仁慈,儿臣告退。”
温无伤松了一口气,退下离开,先是去了亲王府,告知杨府一事。
坐在正厅堂首位的温樛木,听完浅泊色眸一下凝了起来,却也稍松了点。
所幸,结果还不算糟糕。
“砰!”
巨大的声音让厅堂的两人蹙眉,寻声看去。
是端着鸡汤路过的贺淑姿,身旁还站着杨文博,呆愣愣的瞧着前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你,你们说的是真的?流放琼州,那可是远在海外!”
贺淑姿惊呼,面色难看,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两人沉默,或许他们不收集杨家的罪证,庶子这一房或许也不会受到波及,可甘州百姓同样重要。
温无伤不管选哪个,哪个都会受损利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自古以来有之,何况杨家主谋罪有应得,保下无辜已是难得。
许久,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眼儿子,贺淑姿眸色从涣散到坚定,蓦自捡起碎碗片。
扎向脖子,鲜血汹涌奔腾,浸湿了衣襟,泪流满面,大喊:“也好,也好,是老爷自作孽不可活,能保下我唯一的儿子和女儿,就很好了,”
“琼州山南海北,我伤病在身,走不了多久,不能连累你……”
贺淑姿躺在血泊中,深深以及不舍的望着儿子。
“娘!”
杨文博红着眼,尖声大喊,眼睛里全是震惊,冲过去抱住身体,染了满身的血,什么也不顾,哭的稀里哗啦。
“夫人!”
两人大惊,猛的站起身,怎么也想不到忍耐十足的贺淑姿,会如此刚烈。
“陈管家,去把府上的大夫叫来,快!”
温樛木大吼。
可惜,来不及了……
“儿子,你要好好的,记得吃山楂……”
贺淑姿紧紧拽住儿子的衣袖,说着,瞳孔涣散,渐渐松开了手。
“娘!”
杨文博抱着具不再有生息的人,嘶声大叫。
“唉,都是苦命人。”
陈管家止住步子,连连叹息。
温樛木皱起眉,捂着额头不再看,也不理温无伤眸子的震撼,吩咐陈管家去叫温君棠杨清苑过来。
自己出了厅堂,着手安排下葬事宜,事情已发生,也只能这样了。
等温樛木再回来,便听说杨清苑大受刺激,心疾发作,吐了口血,人就撅了过去。
温君棠日日夜夜守着,都熬红了眼。
流放琼州刻不容缓,贺淑姿只能早早下葬,杨文博磕拜后,抱着牌位,便毅然上路了。
余留温樛木一声唏嘘。
但他来不及去难过,眼前一事便摆在前面,等着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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