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还不知道三山门里发生的事情,当漕帮的人冲出三山门后,他已经站在了同升客栈的大门口。
客栈不大,大堂中只有四张桌子,十多个人。
张侉子坐在其中的一张桌子上。
他显然看见了梁叛,但是再看到梁叛身上的捕快装束时,一对藏着凶光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梁叛知道这家客栈和西城地面上的一个小帮派——洪江会有关系,但是坐在张侉子周围的那十几个人,不管从精气神还是装束上来看,都不像是那种小帮派的混混。
他扫视一圈,将那些人的样貌神情一个个收在眼底,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甚么帮派中人,更不是成天在外乱跑的小混混,当然也不会是张侉子的手下。
其中有几个面皮白净,两眼望天,看上去倒像是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
张侉子坐在那群人当中,脸上既有骄傲,又有拘谨。
梁叛计算过了自己与张侉子的距离,七点四到七点五米,以自己的爆发力大概能在一秒左右冲到张侉子的面前。
他缓缓从肩膀上取下一对腕拷,挂在大门边上,柜台后面的伙计见了立刻缩起脑袋,躲到了柜台下面。
张侉子缓缓站了起来,可就在他站到一半的时候,梁叛突然爆喝一声,抽出腰间的两把铁尺,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匹练,刹那间冲到了张侉子的眼前。
“咔嚓”一声令人胆颤的脆响,张侉子拔刀的手伸到半空,就被铁尺猛然砸在手腕上,硬生生砸断了腕骨。
捕快用的铁尺又叫“点穴尺”,并不是一根笔直的铁条,而是两侧护手有向上旁支,后来传入琉球、日本,尺身变窄变尖,又被称作“琉球三叉刺”、“浪人叉”、“笔架叉”。
忍者神龟中戴红眼罩的拉斐尔,用的就是这种兵器。
捕快用尺不过就是“砸”、“戳”、“挂”、“绞”、“叉”五种手法,其中挂、绞、叉都是用来夺人兵器或者擒拿犯人的技巧,而戳是反手技,只有砸是正手伤人的手段。
梁叛这一砸,又准又狠,刚好砸在张侉子手腕没有肌肉保护的位置,当场废了对方的右手。
四周的人没想到这捕快出手如此果断迅猛,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张侉子已经拖着一只断臂惨叫着后退了。
众人惊叫四起,顿时响起一连串呛啷啷的拔刀声。
这个时候梁叛左手尺已经“咔”的一声打碎了张侉子的左腿膝盖。
惨叫声从张侉子的嘴里迸发出来,那十几人中为首的一个又惊又怒,抬脚将一张凳子勾过来,小腿一抖,就将那凳子踢向了梁叛。
梁叛左手尺向上一挂,转身右手尺反手一戳,登时将单着脚拼命后退的张侉子一根肋骨戳断。
这时四周的人已经哗啦啦围了过来,其中两人拔刀拦在张侉子身前,为首的那个当头便向梁叛劈下。
梁叛不知道这帮人的跟脚深浅,因此一闪身便让过了那刀,同时跳到了人群之外。
他从腰间掏出一枚捕快锡牌,冷冷地道:“我是江宁县捕快梁叛,在此捉拿杀害、打伤本县白役之凶手,你们是甚么人,想阻拦公差办案吗!”
梁叛不是冲动到没有头脑的人。
他来同升客栈的目的,一是抢回骡子的尸体,二是杀死张侉子为骡子和小铁报仇,所以穿了这身公服,就是要以捉捕凶手的名义将反抗拒捕的张侉子当众打死。
不过张侉子和其他人的反应出乎梁叛的预料。
那些人先是惊讶,随后都露出一种极为古怪的神色,甚至有几人已经下意识地收了刀。
那些人面面相觑,好像一时之间都有不知所措的样子。
为首的那人皱着眉道:“你就是梁叛?”
张侉子也嘶哑地喊:“你居然就是梁叛?”
“我是,怎样?”
为首的那人又问:“之前那两个……那两个朋友是你的人?”
“没错!”
梁叛嘴上说着,心里也是疑窦丛生。这些人的态度太奇怪了!
为首的那人的脸上已经从瞠目结舌,变成一种极为荒谬、苦涩的神情。
他举了一下手,立刻有两人快步奔到后堂,抬出一具尸首来。
那人示意将尸首放在梁叛身前,向梁叛拱了拱手,淡淡地道:“很抱歉,梁捕快,在下康端,这是一场误会……”
这人说的话梁叛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低头看着骡子的尸身,已经被砍得不成模样,其中一刀从右眼砍到左边嘴角,将一张脸砍得面目全非。
他解下自己皂色公服上挂着的白布褡裢,蹲下身轻轻盖在骡子的脸上,接着双手猛然攥住铁尺。
那康端十分警觉,立刻让人护住张侉子,自己跨前一步,手握在刀柄上,声音又着急又强硬:“梁捕快,请你一定要三思!”
梁叛双手紧紧攥着铁尺,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都已经发白。
他缓缓站起来,一步步向张侉子所在的位置走去。
那康端左手按在刀柄上一连退了四步,退无可退之时,终于一咬牙,从身上取出一块象牙牌,上刻“南京锦衣卫左千户所百户康端”。
“我是南京锦衣卫左千户所百户康端,请你退后。张小旗对我们有重要作用,你不可以杀死他。”
南京锦衣卫?
不是北京锦衣卫吗?
梁叛心中剧震,无数的疑团充斥着他的大脑,可是表面上依旧杀意不止,假装没看见那块牌子,突然一矮身,同手左手尺向斜上方一挂,刚好“当”的一声卡住康端拔出一半的腰刀。
康端一惊,可是刀刃已经被对方的护手锁死,只能抬脚踢向梁叛的腹部。
梁叛猱身使了个巧劲,肩膀重重撞在了康端的胯部,将他整个撞得横飞处三尺,那一脚自然落空。
作为一个饱受现代小说电影荼毒的年轻人,对明代神秘的锦衣卫有一种本能上的忌惮,因此并不想伤了康端。
他左手铁尺向康端反手连戳三次,都是虚招,右手尺已经铛啷啷砸落了几柄腰刀,将挡在张侉子身前的几名锦衣卫全都打退到一边。
铁尺虽然没有刃口,却好在硬实沉重,天然是克制刀剑的钝兵器,这帮南京锦衣卫除了康端那几下还有几分架势,其他人手底下的都是轻飘飘的假花样。
康端见势情急,忍不住叫道:“梁叛,你知道这是甚么后果吗!”
张侉子也躺在地上,嘶声力竭地大喊:“梁……梁捕快,一切都是误会,大家自己人,自己……”
他的话突然就断在了嗓子眼里,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扼住了喉咙,就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梁叛一尺打断了张侉子的喉咙。
他双手双尺,看着张侉子直挺挺的尸体,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宣泄的悲凉。
他缓缓转身,背起骡子满是血污的尸身,走出了同升客栈。
就在他跨出店门的那一刻,屋内突然传来康端的一声怒喝:“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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