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四周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的,小心翼翼地向这里张望。
这时六子终于赶了上来,一边帮着扶老狗,一边喘着气说明:“已经……找了大夫了,在……在里面救小铁!”
梁叛把老狗推给六子,自己快步走进窝棚区,推开小铁家的大门,就听里面小铁瞎眼的老娘也在那抽抽噎噎地哭泣。
他来不及去安慰老娘,径直闯进了屋子。
小铁因为有个老娘要养,所以家里的光景比梁叛还差得多。
四面土墙拼成的房子,很阴暗,只有一盏油灯挂在墙壁上,豆大的火苗根本照不亮多少地方。
尽管如此,小铁的板床边上还是围着好几个梁叛手下的白役,把仅有的一点光亮都给挡住了。
其中一个瘦高个带着几分哭腔,对一位长须的大夫恐吓道:“你给我好好治,我兄弟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老子要你赔命!”
那长须中年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色直身,闻言不悦地道:“你们几个木头桩子围在这里,老子怎么治?”
“把脉啊!我们围在这里又不碍着你把脉!”
“把个鸟,都是刀伤把它做甚么,失了这样多的血,这会儿肯定是浮大中空的芤脉之象。”
那高个子急道:“你晓得脉象,如何不治?”
“这里黑黢黢的,老子连伤口都瞧不见,怎么治?要想保住他的小命,就都给老子滚,躲在门外等老子吩咐!”
高个子道:“不行,我们得看着你治……”
“都杵在这里作甚么!”梁叛一声怒喝,打断了高个子的话,“高脚七,你去街坊借几盏油灯,剩下的人去打水、拿盐,都滚!”
站着的那几人全都打了个激灵,叫了声“老大”,就缩着肩膀纷纷低头鱼贯出了屋子。
那大夫捋了一把长须,撩起眼皮瞥了梁叛一眼,说道:“总算来了一个晓得事的,帮忙!”
说着从身边的医箱里取出一把剪刀,嗤啦一声剪开了小铁的衣服。
梁叛在旁边二话不说,伸手就把衣服一扯两半,小心翼翼地拖着小铁的脖子,替他将全身衣服都褪了下来。
“外面谁没事点个火盆进来!”梁叛一边扯裤子一边向外面吼道。
这屋里又潮又冷,小铁一身光着哪里受得住。
大夫又看了梁叛一眼,没多说话,只是从箱子里又扯出一团生布,塞到他的手上。
梁叛将那团生布扯开一尺来长,就伸到大夫面前,那大夫伸出剪刀就“咔”的一声剪断。
梁叛将剪下的那段生布撇在小铁腿上的一条伤口旁边,又扯了半尺多长,大夫又是一剪刀,这一条被梁叛盖在了小铁手臂的伤口上。
一连扯了六条,刚够四肢上的伤口,恰好门外油灯、水、盐和火盆都送了进来,梁叛把撒了半搓盐在水桶里,然后就用这水给小铁清洗伤口。
其他人端着油灯,在小铁的板床四周围了一圈。
这时候那大夫也没工夫管这个业务水平十分熟练的家伙,是不是自己同行了,他和梁叛都在极为仔细地处理伤口。
小铁身上大大小小刀伤一共十三处,最深的一刀直接砍进肉里一寸多,所幸都避开了要害。
梁叛一边包裹伤口,一边观察小铁的脸色。
小铁此刻面如金纸,已经没有半分血色,左脸颊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眉尖一直拉到下颌,惨白带血的皮肉翻卷开来,深可见骨。
平常那个乐观开朗的少年,如今却是眉头紧皱,满是痛苦之色,右边脸上的肌肉因为身体的剧痛而轻微地抽搐着。
梁叛越看越是心痛,泪水在眼眶中乱转,视线一阵清楚一阵模糊,双手几次因为颤抖而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动作。
等到小铁全身伤口包扎完,大夫也将脸上的那道伤用针线缝合过后,贴了特制的膏药,梁叛这才直起腰,问道:“大夫,我兄弟情形如何?”
那大夫终于伸手把脉,又掀起小铁的眼皮瞧了瞧,有些拿不准地道:“这小子壮得像头牛,不然早就挨不住了。现在就看造化罢……”
“救活我这兄弟,这些钱都是你的!”梁叛从身上掏了两锭银子,一共一百两,塞到那大夫手上,然后一咬牙,转身走出了屋子。
“张侉子在哪!”
梁叛的一声怒吼,将蹲在门外自怨自艾的老狗吓了一个激灵。
“在……在同升客栈。”
六子已经将事情原委问了个大概,见他要单枪匹马去动手,连忙拦住道:“老大,张侉子那里人手不少。你还是先忍一忍,兄弟们从长计议!”
屋里高脚七那几个都冲了出来,嚷嚷着要一起去报仇。
梁叛紧紧咬着牙关,一双眼睛变得通红,沉声道:“你们别管,留下来好好照顾小铁和老娘!”
他用最快的速度奔回避驾营家里,换上捕快公服,带着铁尺、腕拷便一路向三山门而去。
小铁的惨状在他脑中不停地闪过,骡子沉默寡言的形象也不断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虽然穿越过来不过两天时间,但是原来那个梁叛对小铁他们的感情,随着二十几年的记忆,真真实实地留在了他的心里。
梁叛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条路,也根本不记得在路上遇到过甚么人,全凭本能往西城同升客栈而走。
他眼中全是怒火,心中的那团火也在熊熊燃烧着,左手紧紧攥着腰间的铁尺,突然听到耳边一声爆喝:“乱闯么,站着!”
梁叛脑中陡然清明起来,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三山门的门洞。
几个应天府壮班的几个守门民壮散在两边,隐隐然将三山门的门洞挡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这边。
一个班头模样的人拦在梁叛身前,刚才说话的就是这个家伙。
梁叛瞬间冷静下来,向那班头一拱手,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抱歉,刚才一时恍了神,不是有意冲撞关口。我是江宁县的捕快,我叫……”
他一边解释一边报了姓名户籍,谁知那班头一挥手道:“我晓得你,梁叛,南门西的梁五是不是?这样冒冒失失乱闯做甚么?就是天王老子过这关也要停下来登记造册,知道吗?”
“知道知道。”梁叛压着心里的一股闷气,连忙拱手。
这时门洞后面的签押房里快步走出一个人来,挥挥手赶走了那几个民壮,一把将梁叛拉到僻静处,劈头盖脸就问:“兄弟,我正要找你,你这个时候出城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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