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胎死腹中的改革

这些天，每天一早都有船送纸到履道坊宁宅，而且数量还越来越多，眼看着今天早上已经多到整整三艘船了！

虽然船都不大，但懂行的人一眼也能看出个大概，那些纸的数量加起来绝对在十五万张以上！

数量很惊人。

关键是，还每天都有！

更关键的是，仅仅六七天之前，第一次运来的纸数量才十万而已。也就是说，千美纸坊的产量六七天就增加了一半还多！这种涨势要是一直持续下去，还不得某天就破百万？

就算到某个度就稳定下来不涨了，也已经很惊人了！

他们这些传统的纸坊，一个月撑死都造不了二十万张，也就规模最大的王家纸坊兴许能达到……

几天来，赵老板等人每天都找时间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可是自从少了田七郎和钱老板后，众人商量的路数就越来越不对，每次一开场就是众人七嘴八舌痛骂宁书成。没人打断，每次众人都要骂上好半天，等他们自己感觉口干舌燥，骂得没力气了，这才悻悻作罢。

然后，几个人就互相干瞪眼。

真正有用的对策，没人能提出一条来！

最后没办法，还是只能把之前田七郎说的办法采纳过来——用流水线工作法，改进自家的作坊。

区别就是，他们都不肯去找宁书成，宁可自己冒着失败的风险摸索。

然后不出所料，改进才刚开始，就有两个作坊的老师傅撂了挑子。其余几个也没好多少，老师傅只是还没完全撕破脸而已，但也都在采取各种抵抗和掣肘。

“东家，这可不行啊！你看看，因为你改变了流程，这几天产量都下降一多半了！”

“老板，这两天的纸你自己看看，这质量，怎么能拿出去卖呢？你这种搞法根本就行不通啊！还是赶快用回老办法吧。”

“真是胡闹！东家，这我可必须得说说你了，不能眼看你这么胡闹下去，把好好的家业都败光！打你爷爷时候我就是这作坊的师父了，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这造纸的法子用了这么多年，你这样败家的乱改，我作为你的长辈可不能听之任之！”

“东家，使不得啊！这造纸的法子可是纸神蔡候传下来的，你这样乱乱来，惹怒了纸神是会遭报应的！看看……这几天的纸为啥都造不好？就是纸神降下的惩罚！”

……

那些作坊的大匠师们，为了抵制老板改造流水线，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但作坊主们也不是蠢货。

除了两个脑子不太够数的被吓得打了退堂鼓外，其余人都心知肚明：这两天他们作坊的产量之所以严重下降、质量之所以出现严重问题，跟他们的改造没一点关系！更跟什么老祖宗、纸神无关，纯粹是那些大匠师在故意搞鬼！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老板们警惕大匠师的影响。没人喜欢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更何况还是被手下骑脖子？

所以，那些大匠师越搞鬼，老板们就越铁了心的要改流水线，好早日摆脱他们的钳制！

反过来也一样，那些老板越急着改造流水线，他们就更一根筋的药搞鬼掣肘。现在双方脸皮虽还没完全撕破，也差不多了，傻子都知道，只要产线改造成功，老板们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把他们炒掉。

然后他们可就得喝西北风去了，想再找新主家都难——天下的作坊本来就少，而且必然会有越来越多作坊要跟风搞流水线，到时被赶出来的大匠师更多……僧多粥少的情况下，他们可就只能上街要饭去了！

为了不沦落到那种凄惨地步，现在必须使尽全力抵制……

不得不说，搞技术的人，脑子确实好使多了。

仅仅几天下来，几个作坊的问题层出不穷。泡在河滩里的大批原料被冲走、或者堆放在库房的树皮腐烂生虫、或者成品仓库失火、某个工人不小心掉进煮料大锅里烫死了、煮料的炉灶炸膛烧死了人……

事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重！

尤其是两个搞死人的作坊，工人家属披麻戴孝，领着几百个亲戚朋友就把作坊给堵了，还满大街去宣传作坊主如何黑心……

作坊主们终于怕了！

连最坚定的人都忍不住想：难道真是惹怒了纸神，遭了报应？

即使仍不信鬼神，却也不得不怕，甚至还更害怕！

——没有鬼神，就说明那些事故不是报应，而是作坊的匠师故意搞鬼把工人给弄死的！

这不比鬼神更吓人？

仅仅为了警告老板，就弄死一个大活人，而且还是跟匠师一起共事多年的人，这样狠辣的心肠和手段，没人能不害怕！

也有很大概率不是谋杀，而是匠师跟出事的工人商量好了，给他家人一笔钱，买他们一条命。别以为不可思议，即便在二十一世纪，每年都还有很多穷人自残、甚至自杀，只为了让家人能拿到保险赔偿。

穷，很简单的一个字，却能逼得很多人做出很多超出常人想象的疯狂举动！

但不管那两个工人是被谋杀的，还是配合匠师主动自杀的，对作坊主们来说都是一样可怕的。

如果是前者，必须担心匠师会否把谋杀的毒手伸到他们身上。而如果是后者，也要担心下一次匠师交给工人的任务不是自杀，而是指使工人潜入老板家中……

不管古今中外，有钱人都是比穷人更怕死的。

越有钱，活得越潇洒，吃不完的美食、穿不完的好衣服、玩不完的漂亮女人……日子越滋润就越不想死，人之常情。

反之，穷人一无所有，活着就是受罪，所以要是逼急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更不会在乎别人的命，很可能就会使出同归于尽的疯狂举动来！

所以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赵老板等人彻底怕了，不敢再搞下去，免得把那些匠师逼得狗急跳墙。

……

结果立竿见影。

那些作坊主们一宣布改造作罢，作坊里的情况就恢复了正常，产量又提起来了、质量也恢复了，事故也不再出现了。

嗯，看来纸神还真是灵验！

只是赵老板等人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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