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是福是祸

李兄吓了一跳，赶忙问：“杜司空，怎么了？莫非那厮跟你有过嫌隙？”

“不……”

杜司空缓过神来，沉沉叹了口气：“唉！我只是为天下万民忧心啊！”

“噢？杜司空何出此言？”

“李兄，你也看出来了，这厮的方法对加快工期、节省劳力大有助益。但！世上本就有许多百姓无事可作，只能沦为流民乞丐了，要是这方法推广开，很多作坊就不用那么多人手了，岂不是又将有无数工匠失业？只怕这法子要害了天下万民啊！”

“啊？”

李兄一听，顿时也悚然而惊！

刚才他只顾着想那流水线的好处了，顺着杜司空的话仔细一想，可不就是？唐朝工商业本就不发达，很多流民根本找不到事做。要是那些工坊再学会了流水线，一个人就能干原本五六个、甚至十几个人的工作，那些作坊主还不得裁人？

“杜兄不愧是司空，想得如此深远，下官惭愧！”李兄满面羞惭，赶忙又请教：“那依杜兄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应对？要不要将此法禁止？”

司空，是对工部尚书的尊称。

而工部就是长官天下工商业的，这位杜司空不光能一眼看出流水线的优点，还能看出这方法推广后将会造成的严重后果，确实不愧他工部尚书的职位！

……

两人还没商量出什么来呢，就听周围忽然一片寂静，原本那些不停嘲讽宁书成的家伙们，竟全都瞪着眼睛、张大嘴巴，一脸愕然的看向工地那边，全都跟傻了一样！

原来，经过最初因不熟悉而导致的忙乱后，那些名妓们就配合得也越来越默契。宁书成也更改了一些不太合理的安排，然后就眼看着，整个工地运行得越来越流畅，井然有序！

“这……怎么可能？”

一群从没受过集体训练，甚至从小就没干过粗活的女人，在宁书成的指挥下，竟然干得这么有条不紊！

除了因为女人们力气小而导致工作进度偏慢外，整个工地都井然有序，再看不出一点混乱的地方。

名妓们互相撞在一起、搞翻这个、弄倒那个、彼此堵住对方的路还不肯想让的吵起来、因配合不好而互相指责甚至动手……这些众人想象中的混乱场面，全都没有出现！

“为什么没有乱呢？”

“没道理啊！”

众人疑惑的仔细看看，才总算看出点门道来：感情宁书成画的那些条条框框可不是乱画的，明显经过精妙的计算。原本复杂的工作，被拆分成了一个个非常简单的步骤，然后分到每个名妓手中时，她就只用不停重复那个步骤就行。

那些步骤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就算三岁小孩，都能一学就会！

然后还有那几条动线，安排得也非常合理，不光进出的人绝不同路，往不同工位送料的人走的也是不同的路，而且在交错的路口处还安排了人负责指挥……

偌大一个工地，被划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干活的人能听懂人话、而且不故意搞鬼的话，那么现场就想乱都乱不起来！！

而那些名妓都拼命想讨好宁书成呢，自觉性高得很，怎会故意搞鬼？

所以就……

“当真厉害！”

“想不到呀，干活竟然还能这样安排！”

“是呀，我也活了大半辈子，见识过不少世面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绝妙的方法！”

这会儿，只要不是脑子残废到家的蠢货，就能看出那流水线工作法的厉害之处。

现场一些家中也经营工坊的，甚至都自发的在心中考虑起来：此方法能用到我家工坊否？

“唉！”

人群中的杜司空，无奈的叹息一声。他身旁的李兄，也是一脸忧虑和无奈。

——现场这么多人，都已经看出流水线工作法的厉害之处了，还怎么禁？除非把现场的人都杀光，否则这方法必将很快就被推广到天下各地！

“完了！”

忽听人群中一声悲鸣，一个锦衣老者，竟当场昏厥倒地！

身旁家人赶忙手忙脚乱的去救那老者，而周围有知道内情的人，已经嬉笑着解释起原委来。

原来，那锦衣老者就是王彦成——洛阳最大的造纸坊老板。之前，他曾扬言说要是宁书成能造出一张纸来，他就把自家作坊里的纸全吃掉！

很多人听了解释还心中奇怪——他为什么晕倒？跟面前这工地有什么关系？“完了”又是什么意思？

聪明的人却一下就想明白了！

之前王彦成等人干跟宁书成叫板，无非就是认为宁书成找不到造纸的大匠师，也找不到熟练的工人，肯定就造不出纸来。

但眼前那井井有条的工地，却无疑是在告诉大家——宁大才子根本不用熟练工人也能造纸！只要把原本非常复杂的造纸工序，详细划分成很多简单的小步骤，随便找一群生手就能生产了！！

所以，王彦成已经输定了。

所以，他才会当场被惊得昏厥……

没错。

流水线工作法的优点很多，可以提升效率、节省人手、降低成本等等……但流水线最最重要的优点、也是对工业化最大的贡献，就是可以帮企业摆脱对传统大匠师的依赖！

后世很多普通人大概想不到，在古代的作坊里，说话最管用的不是老板作坊主，而是那些掌握着核心技术的大匠师！

很多时候，老板都得对大匠师客客气气，恨不得把他们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谁让技术只掌握在他们手里呢？剩下那些普通工匠，即便是熟手，也都只会干些最简单最基础的工作而已。平日里生产中，几乎干什么都要大匠师现场指挥着才行。而且这些大匠师为了保住地位，只教普通工人怎么干，绝不教他们为什么那么干。

而且普通工人一辈子都只能干那一个工位，防止有人通过来回调换工位而学走全套技术。甚至，往别人的工位偷看都不行——那可是偷师，被逮住了可不光是开除而已，还要被人往死里打！

……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作坊能否正常生产，全看那一两个大匠师的。要是他们撂挑子，整个作坊几十、几百号人就都只能歇着了，什么也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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