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勿近.4

本来在谈判桌上，一切都挺顺利，一直到房间的门被打开，冲进来一伙人。

孙权一下子感觉到来者不善，他退后几步，他今天谁都没带，枪在进门前就被收缴，四周看看，一时间感觉自己寸步难行。

这次未免太松懈了，孙权咬咬牙。

“抓活的！都别开枪！”他们冲进来，他一步步靠到窗前，瞄了一眼下面，有点高，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自己放到别人手上。

那群凶神恶煞的人，一定看他不爽很久了。孙权盯着他们，突然抽出一把小刀，往黑压压的匪帮撞过去

“好险你们要的是活人。”他往那边挺近两步，取下桌子对面的人的首级，接着迅速地朝玻璃撞了过去。

玻璃承受不住撞击，碎裂一片，他本人也被彻底抛了出去，那一瞬间，他看到海面上那个大大的夕阳，眼睛的撕裂感接踵而至，只剩下风声。

这回死定了。他悄悄想，脑子里浮现起陈峥宇的脸，好久没见他，不知道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新欢。

孙权，承认吧，你根本不想杀他，你爱他已经爱到入骨。

希望他已经把我忘掉了，如果还能重来——算啦，时间不倒流。

他轻笑一声，重重砸向地面，先是听见码头木板碎裂的声音，然后是自己脊椎骨……好像碎了一样，接着头猛烈地与地面相撞。

他眼前一黑，耳朵一片鸣声，感觉没过几分钟，他视觉恢复，然而肺部不得安宁，他发懵片刻，呼吸不畅的反馈在他脑子里吼叫，孙权深吸一口气，把卡在气管的血给吐了出来。

好，呼吸畅快了，全身的疼痛在一步步递增，已经不清楚自己哪里受伤了，脑袋依旧疼，他眼前再次黑掉。

“孙权！”

幻听。

“孙权！”

幻听，一定是他最近太惦记着陈峥宇了。

那个人摇晃他的肩膀，他眨眨眼，希望能看到什么东西。

“孙权！”

视力短暂恢复片刻，却好像高度近视脱下眼镜一样，面前的人不清不楚，他在用力，希望能看到谁，是谁。

又眨了一次眼，陈峥宇的脸浮现在他面前，紧张兮兮的，只看清一瞬，他视觉又消失了。“你怎么在这……我不是说了——”他下意识地回答道，等到意识再次清晰起来时……

不对，他是谁。

噢……陈峥宇。

我是谁……

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后，他就晕死过去。

陈峥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沙子上跑实在费劲。等他跑到出事地点，那里已经围了好大一群人，他们议论纷纷。陈峥宇用力挤开人群，看到一个人西装革履地摔在地上，码头的木板都被砸到碎裂凹陷。

看起来，摔下来前所在的楼层不低，陈峥宇抬头看看，没有什么异常，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那面破碎的玻璃窗也消失不见。

他重新盯着那个人，他看不清楚地上那人的脸，跟他在的不是一个方向。即便如此，他还是悄悄在人堆里转了了一圈，转到正脸。

看不清楚，那人脸上全是血。陈峥宇眨眨眼，耸耸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信息素。

各种气味都有，什么黑加仑，草莓，威士忌，朗姆，纯牛奶，各类茶饮。太浓了。陈峥宇皱皱眉头，海风一吹，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他心跳加速，四处看看，应该没有人对他有意，不管怎么样，他都得上去看看，身形真的太像孙权了，他躲到人群里，带了口罩和连衣帽，上前去看。

那个人有点气息，他把人的正脸翻上来，用衣服擦了擦，他惊呆了，就是孙权。

我怎么会没有闻到他的信息素？陈峥宇愣神，但没有持续太久，他拿手机喊了急救，然后拍拍孙权的肩膀。

孙权吐了一口血，睁开了眼。

“孙权？孙权！”陈峥宇抓着他的身子晃了晃。

没等陈峥宇喊几声，他嘴里就只嘟哝了几句，然后直接晕死过去。头上还有血悄悄留下来，陈峥宇掏出纸巾给他擦了擦，孙权的长发还是没理，他仔细看了看，没找到伤口，只好作罢。

他慢慢看起他身上的装束，什么都没变，就是里面的内衬不太整齐。他迷惑地抬头看看，是谁把他推下来了？就他这个水平，谁弄得过他？

陈峥宇本来就以为，这件事就够傻眼，等到了医院，让他傻眼的事更多。

“那个，家属来一下。”

陈峥宇端端正正坐在医生面前。

“你找到他，他是面朝上对吗？”

“嗯。”他点点头。

“呃……是这样。”医生面露难色。

陈峥宇紧张起来，不会摔成植物人了吧……

“哦哦你别紧张。”医生把片子放到亮处，“他这个，有点脑震荡……头部受了点损伤，海马胆，可能会发生失忆，可能。”

不是植物人就好。他提着的心刚放下，又提了起来，“这个失忆是怎么回事？”

“只是可能，还要看他醒来之后的反应，另外，全身有多处骨折，脊椎有扭伤……”

陈峥宇一句都没听进去，失忆比植物人稍微好一些。但他的脑子里除了“失忆”两个大字，就是一片空白。

他向公司请了两天假，把孙权转院，转回自己的所在城市。

三天后，孙权醒了，一周后，护士和陈峥宇说，他乖乖听话吃东西，好像没有失忆，做一些生活基本的事情，他做得出来，问谁是陈峥宇，他也是知道的。

乖乖吃东西？这是他的作风？他不应该爬起来马上走吗？陈峥宇在电脑面前直皱眉头，管理都看了他好几次。

“还得你来了看看，他没有学历，连小学都没有，我们真的无从问起了，对了，他今天可以出院了。”

陈峥宇盯着墙上的挂钟，时间一到，他马上走。

路上塞车，耗了一点时间，陈峥宇进病房门，他看到孙权被拾掇地干干净净的。他找了把椅子，坐在孙权旁边。

“陈峥宇？”

“你记得我。”

“我想你想的来。”孙权冲他笑了笑。

什么鬼？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陈峥宇坐着发呆，他的正常反应，难道不应该拿把枪冲上来么。

陈峥宇眨眨眼，不用问了，他，孙权，绝对是失忆了，这不是他的正常反应。他想了想，问。“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

“赌场。”

“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他茫然地看着陈峥宇，摇摇头。

哦豁，完蛋。陈峥宇心里咯噔一响，他把自己身上的领带拆下来，给孙权，“你打一个。”他茫然地看看领带，手指在布条上转了转，没转出个所以然。

“那你为什么会记得我？”

“我就是认识你啊，峥峥！”孙权把手张开想抱他，被医疗器械拽了回去。陈峥宇心里有好多个问号，但他还是抱了抱孙权。

“那你在他心里应该很重要。”医生歪头看了看，“他好得差不多了，不要让他做剧烈运动，记得下个星期过来做检查，如果让他想起什么，也很好。”

护士给他拆石膏，孙权规规矩矩地等他们拆完，两人懵圈地站在医院门口，无话可说。一个在怀疑人生，一个在思考人生。

外面有买东西的大妈吆喝，也有摩托车的巨响，孙权突然紧张兮兮地牵住他的手，把陈峥宇拖进自己怀里，好像有谁要马上冲过来刺杀他，陈峥宇摸摸他的手臂：“没事的。”

陈峥宇看看紧张的孙权，他突然想起来，失忆的患者大多会忘记他不想记起的人。他现在的反应……陈峥宇心里掠过一丝隐隐担忧。

如果孙权心里，暗戳戳地爱他，那他一定很讨厌对陈峥宇有想法的人。

那之前孙权不也想杀了他……难道说……这家伙把自己都忘了。

你搞什么孙权！陈峥宇用力一挣扎，把孙权甩在一边。

“你一边说恨我一边动真刀真枪，一边失忆后只记得我。” 陈峥宇嘴里悉悉碎碎，被甩在原地的孙权委屈巴巴地跟上来。

“我只是……怕。”他怯怯地说，跟着陈峥宇上了公交，这回，他的手只放在公交的扶手上。

陈峥宇看着他，一股恼火，仔细一想，越来越气，回到现实，看到他那张脸，委屈到让人心疼，陈峥宇叹了口气，还得给他交车费。

陈峥宇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大声吼他。孙权委屈，他陈峥宇更委屈，当初他可是被孙权\逼\到换城市生活。现在倒好，他直接失忆，陈峥宇那一腔委屈，都不知道找谁发泄。

他盯着孙权，\眼\圈\红\了一大半，小小声啜泣起来。

孙权歪歪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白花花的纸巾，送到他面前，眨眨眼。

陈峥宇被气笑了：“我的天……你衣服不是换了嘛……从哪里找来的……”

“中午吃饭剩的，你……需要吗？”

妈的，更好笑了，陈峥宇嘴角在往上翘，眼角在流泪，哭笑不得，\死\孙权，悲伤都被你弄没了。陈峥宇拿了张纸巾，好好擦了一下，他看看不明所以的孙权，一\头\扎\进他\怀\里。

“我恨死你了。”陈峥宇抱着他\啜\泣\。

“唔，不要恨我嘛……”孙权小声地嘟哝。

“你要杀我你知不知道？我怕你怕的来。”

“我才不会。”孙权抱住他，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背。

不会？陈峥宇苦笑了一下，真是失忆了。

孙权走进陈峥宇的屋子，看着陌生的陈设和气味，他拘谨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你等一下，我做顿饭。”陈峥宇打开冰箱门，刚想拿东西，孙权的手插了进来，另一只手负责把他推开。

“干什么咯。”陈峥宇的手无处安放。

“我怕你把厨房炸了。”孙权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把陈峥宇抱到沙发上，亲了一口。

“你歇会。”

怎么还是这个德性！你不是失忆了吗？！陈峥宇被孙权那一句呛得半死。

不对，重点是“他还是这个德行”吗？

重点是他会做饭！他居然会做饭啊！

陈峥宇震惊地看着他半晌后把三菜一汤端上来：“你之前可从来没给我做过饭。”

“嗯，是吗？我不记得了……”孙权挠挠头，“随你喜欢好咯。”

陈峥宇抱他就是亲一口：“你以后都要给我做！”

“你怎么了？”孙权诧异地看着他。

“给我做饭！”陈峥宇用力捶他胸口，差点把孙权捶到内伤复发。

“做嘛……又没说不做……”孙权盯着激动到脸红红的陈峥宇，他以前也是这个样子？

还是只是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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