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比想象的严重,不是地震本身,而是地震的后果。木制的建筑经受不住地震而倒塌,整座村庄基本上没有完好的建筑,只有那座石头堆砌而成的图书馆还大致保持着原先的模样。失去了家的难民们住在拥挤不堪的图书馆,把被褥铺在冰冷的地面上,从书架里抽出几本书,扔进即将熄灭的火中。
Sealand在图书馆的门口拦住了Stray,她突然回身,张开双臂,把他挡在门外。她的一系列动作都太过突然,以至于Stray在差点撞上她后极速地后退了一步。他被这个古怪的女孩弄得莫名其妙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没有弓箭,他把弓箭留在了货车上。
直到他抬起头,在Sealand淡紫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他才如梦初醒。
“别进去。”她注意到其他人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加了一句,“只有你,不能进去。”
只有Stray,他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他斜靠在图书馆的石壁上,端详着这座破败不堪的村庄,似乎比记忆中的大一些,但他没有多想,或许是自己的记忆出错了。然后他看到了水井,看到了钟,看到了很多记忆中的村庄没有的东西。他站直,触摸着图书馆冰凉的石壁,记忆告诉他,这里不应该有图书馆。
这不是那座村庄,这是Stray能得出的唯一结论。
他反而送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那座村庄们没有遭受到地震的摧残,还是暗自高兴自己无需面对它,或者是因为两者。他不在乎,他根本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Stlay(Stray)。”
那个女孩突然出现在Stray面前,用一种奇怪的口音喊出Stray的名字。
“别傻站着,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把货物都送到村庄里。”
Sealand轻巧地跳上雪橇,示意Stray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Stray用无神的白色眼睛看着她所指向的一小块空位,他的双脚就像被锁链缠住,阻止他靠近她一步。白狼竖直了耳朵,微露的獠牙似乎是对Stray的一种警告。
“我还是走吧。”
他自说自话地绕过两只狼,走到雪橇前面。
Sealand无可奈何,放慢了雪橇的速度,跟在Stray身后,偏过头望着她早已看腻的雪景。只会发光的虚假的太阳贴着西边的地平线,把原本就白到发光的雪照得更加耀眼,她不自觉地回过头,视线停留在了Stray的背影上,那件深色的风衣包裹着只剩下骨骼的身躯,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风把衣料吹得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Sealand的手似乎无处安放,开始蹂躏自己的衣裙。可惜他是一只流髑,如果他是人类的话……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了,然而目光却定在Stray身上移不开。这条路,他才走过一遍,就已经记得一清二楚了。
她注视着那个背影,已经数不清他们走了几个来回,她根据照在他身上微弱的太阳光线计算时间,等到她几乎看不见他,天彻底黑了。
“Stlay,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她没有经过Stray的允许,也不做过多的解释,抓住Stray的衣领把他拉到雪橇上,她用了比预想还要少的力气,当她以为已经做好准备,几乎是用尽全力,把Stray从地上提起来,猛然发现他轻得过分,简直太过分了,因为多余的力气导致她自己差点没站稳。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Stray把手肘放在膝盖上,拖着头凑近Sealand,细细端详着人类女孩被冻得通红的脸。
“如果我家人知道我跟一只流髑这么接触,他们会疯了的。”Sealand的眼睛笔直地看着前方,只把自己的侧脸留给Stray观赏。
“真的?”
“假的。”
“为什么?”
Sealand突然转过头,因震惊Stray的脸距离之近而愣怔了几秒,她呼出了热气扑在Stray脸上,让Stray稍微躲闪。
“我没有家人。”她感到自己说得太绝对了,又添了一句,“以前有,现在没有。”
“我也没有。”
这句话得到了Sealand在心中暗自的嘲讽,她觉得他在人类群中生活了太久,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用人类的语言,说着人类的话,忘记了怪物根本不可能有家人这个事实。
“以前没有,现在有。”
Sealand心中的笑容僵住了,脸上所展现的是更加狰狞的表情。
“你应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别再讲这些令人伤心的事了。”
黑夜将他们淹没,耳边吵闹的风声预示着一场暴风雪的来临。Sealand静静地看着那一小片雪花飘落,在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划出一道柔和的波浪,落在她的手套上,融化为一颗水珠。
“Stlay,你真的是从城市来的吗?”
“我们都是。”
“那个地方长什么样?”
“那个地方……有树,有河……还有楼房,还有马路……”
“说详细点。”
“我该怎么说?”
“从你到城市的那会儿说。”
“呃……我第一次到城市,是刚从怪物学院毕业的时候,Zombie老师把它称作‘毕业’,其实就是到能自力更生的时候,当时我去城市参军,有一个人带我穿过防护墙,然后坐上专门来接我的车,我从车窗往外看……我们到了。”
Stray跳下雪橇,将最后一批货物搬上雪橇,锁上了车厢和货车。
雪橇上摆满了货物,Sealand和Stray只能靠双脚在雪地中摸黑前行,白狼跟在主人身后,狼爪在雪地上烙下一串整齐的印迹,明显在数次的来回后有些疲惫,步伐变缓。Sealand轻轻地喘气,嘴边的白雾飘散到黑暗中,寒风变得越来越大,卷起雪花,无情地拍打着这个可怜的女孩。
他们走到结冰的湖面上,雪橇与冰面的摩擦声,和寒风的吹打声,在耳边疯狂地跳动、旋转,凝成一团,又如星云一般突然炸开,搅动着周围的空气,把这片冰湖上稀少的生命体包裹到窒息,它们戏谑着、玩弄着这些可怜的生命,任凭他们在天寒地冻中挣扎,无情地扑灭他们的火苗。
Sealand止住脚步。
“Stlay。”
“我叫Stray。”
“Schay?Stay?”
“Stray。”
她大步走到Stray面前,抬起头,张开嘴,用尽所有力气咬着每一个字母,从喉咙中断断续续地的发出声音:“St……lay……S……tr……ay……Stray……天哪,这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我的老师。”Stray忍笑看着Sealand努力发音的模样,“我自己以前也读不出这个名字。”
“虽然城市语言传播到了这里,但是大部分极地人还是改不掉原来的口音。”Sealand淡紫色的双眼隐约发着光,“你可以读我的名字吗?”
“Sealand。”
又一次,Sealand抓住了Stray的衣领,轻轻地将他拉近自己,她呼出的白雾轻拂着他的脸,她凝视着那双白色的眼睛想象着他拥有肉体的模样,伸出一只手,在他的脖子上拂过,手套上的绒毛刺激着Stray。Stray后退了一步,轻轻推开Sealand,独自向前走去,用行动告诉她:继续赶路。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睑,跨出一步,脚踩破了冰面,陷进水里,刺骨的湖水涌进鞋里,迅速淹没了她的脚,致使她的全身僵直地站在原地。她以最快的速度说服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以雪橇为中心,冰面的裂缝还在蔓延。他们为了结束任务,把剩下所有的货物通通搬上了雪橇,以至于雪橇坐不下任何人,加上他们走到了错误的地方,这片湖面的冰承受不住雪橇的重量,再加上……他们在原地站得太久……
“Stray……”Sealand已经彻底冷静不下来了,仅存的理智命令她不要轻举妄动,脑中浮现的唯一方法就是求救,Stray的名字脱口而出。
那双白色的眼睛重新出现在面前,从冷漠变为震惊,又变为恐慌。刚刚还在雪中如履平地的人,转眼间就寸步难移,冰面的裂如同一张平铺的蜘蛛网,在不经意间吐一条蜘蛛丝,发出微弱而清脆的声响。Stray的脑中一片混乱,救人?该怎么救?他不是人类,这个能令人类困扰的问题,他对此更束手无策。
“别乱动!”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他伸出手,Sealand也伸出手,被黑夜吞没的他们……就像……
Stray的手突然悬停,冰面彻底碎裂,Sealand和雪橇一同落入水中。
她感觉到冰冷的湖水缠绕着她,淹没了她,水钻进了她的衣服,直到让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感受到寒冷后,水开始流进她的胸腔,拼命地拖拽着她,使她下沉,使她下沉得更深。Sealand看着那个背影逐渐模糊,又逐渐放大,冰冷的手拥住她的腰,与湖水的力量抗衡,最后他赢了。
Stray生起了一堆火。
“我……还以为你们怪物……都怕火……”
Sealand用冻得红肿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拥护着一团火苗,红光熏染了她的脸颊和白金色的头发,而她的另一侧被浸没在黑暗中。Stray看着火边的她,她的眼睛被火映照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
“你看着我干什么……”
她转过头,挤出一个微笑,火焰的红色在她的侧脸逐渐消失。
“啊……Stray,火灭了……”
“我再生。”
Stray起身去拿被烧黑的木炭,Sealand无力地按住他的手腕。
“不用了……我好累,我想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赶路吧。”
她在雪地里躺下,那件厚重的外衣依然湿漉漉的,在她的周围汇成一小摊水。
衣服会干的。而当她躺下了,当她的身上出现积雪,她就再也不可能起来……
Stray把手放在她的胸口,还有那么一丝温热。他解开了自己穿的风衣的纽扣,把自己一只手臂从袖口中抽出,轻轻脱下风衣,掸去表面的积雪。他把风衣给Sealand穿上,把她抱在怀中,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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