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长生,难;逍遥,更难。”
这是逍遥子在成为逍遥子前便深信不疑的,这名号还没落到他头上时,他还是一个爱酒爱诗文更爱这广袤天地的浪子
浪子以四海为家,以山水作伴,年年岁岁如此便沾了不少风雪,在一次老友聚会,他望着容颜不改的好友,笑着指指自己星星点点的两鬓,说,这是在外漂泊的人的勋章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开始衰老的如山铁证,于是他们便劝着他不要再想着四处流浪,改找个地方定居
浪子一口回绝他们的好意,缓步走向宿命定好的路途,在山水秀丽之地遇见命定之人,他携上聪慧的幼童,邀他共饮尘世酒
那段时间的浪子好像变了,因为他不再孤身,不再眉眼间带着风霜刻下的细细忧愁,仿佛真的逍遥,逍遥子的名号也逐渐传播开来
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依旧漂泊,依旧拿着一壶酒,慰风尘,旁的浪客好颜知己不断,而他身边只有那有缘的小徒弟
被这样嬉笑的逍遥子不恼,反倒说,该是酒变成女人了吧。这话说得坦然自若,连小徒弟也心下叹服
后来小徒弟就不是小徒弟了,变成大师兄,小徒弟的名号由那位南蛮之地的少女继承。那是逍遥子偶然路过的缘分,他一眼看破那位温婉似水的少女与已然长成少年模样的徒弟之间的难解之缘
第一次感受男女情谊的逍遥子当机立断收下这位天资聪颖的少女和她好朋友,望着不过十二三岁的三人相依为伴,他忽然感到命运的强大
自诩四海为家之人生出归隐之心,不知于他是福是祸。可他素来洒脱,有了这心思便张罗着在淮扬这片山水灵秀之地寻一处偏僻,靠山壤水,自此一心一意教与弟子长生之道
许是他终究不属于归隐一道,如此不过五载,他就重归于天地,可怜他终其一生去寻逍遥,直到生命尽头也空得逍遥子之名,至于那真正的逍遥,恐怕是死亡
逍遥子阅尽风月的双眼最后一次注视这尘世,彼时三个弟子跪在他面前,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见纯粹的死亡,没有病痛,没有天灾,没有人祸,有的只是大道的尽头
年龄最小的已是泪眼婆娑,心下大悲却听从师父最后的教导
他对他们说“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寥寥数语,却令他们窥得他们未曾参与的那大半生
安排好后事后,逍遥子阖上眼睛,终于得以踏上逍遥之道,尚留人世的徒弟哀然地为师父,为师徒情谊,为长生之道而大哭一场
端坐在银杏树下的逍遥子依旧听风揽月,只是这一次不再听世间风,不再揽世间月,银杏叶簇簇而落,一时金叶落满头
不知从何处得知挚友死讯的当世大能御风而来,瞧见逍遥子已重归于天地,自知无缘见他最后一面,哀叹复哀叹
遵循幼时约定的高人,亲自敛了好友的尸骨,把他葬于银杏树下,得了逍遥子一世的银杏硕茂更盛从前
本欲将挚友弟子带回门派照料的静君见此,一番权衡下,只递给好友遗孤几本好友生前曾交于他的心血之作,在好友走上逍遥道之前也同他一样醉心于长生之道
如今,便由他的弟子承袭年少的逍遥子走上长生道,临行前,他又望那埋有好友未寒尸骨的银杏,恍惚听到幼年好友的声音
他念着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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