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别后,郎千秋就再也没有见过师父了。
又一年冬日。院子里的梅花在冰天雪地里顽强绽放,偏偏那被故人折过一枝的地方,无论过了几个春冬,依旧是断肢。
他无事时就喜欢盯着这枝看,有时会细细抚摸枝条的纹理。断梅在霜雪里自然地融在了整个梅树当中,不细看是看不出这微小的区别的。
身边的亲卫曾经好奇问过他,那个断肢可否有什么故事,才让王上时常挂念,为何长出新枝还要折断。
他当时的回答仅仅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就转身离开进屋,接着批改卷宗了。
他首先是一个国家的太子,之后才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年。没有放纵情感的权利。
天下一日不可无国君领导。因此,他强忍丧亲之痛,掩盖自己的脆弱,重新披上君主的龙袍,调整情绪,坐立于朝堂之上,建立权威,重振天下。
他时常回想自己曾经的幸福生活,有家人欢聚,有师父相伴,有朋友笙歌,有闲情玩乐……
每当他视为珍宝的回忆放映在他的脑海中,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伫立于那棵梅树前,肩上已敷上一层薄雪。
这棵梅树,是他小时候和父母一块种下的。冬天最温暖的颜色便是这株梅红了。
师父教导他时,总是喜欢那什么东西指导他动作,四处最方便的就是就地折下一枝。开始他有些不高兴,跟师父怄气了几天,武功也不好好练习。
然后师父不知道从哪拿了一根更粗大的树棍,吓得他哭着说出了原因。
他当时泪眼婆娑,视线迷蒙看不清楚师父的表情。只感受到头顶传来一阵温暖,师父摸了摸他的头,耳边传来师父的嫌弃:
戚容:小气鬼!爱哭包!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他有些好奇地循戚容指示的地方望去,却见梅花完好无损,哪还有什么断肢。
也是从那时起,他对仙术起了兴趣。
后来师父也还是爱折梅花然后以此作为教棒。但他也不会再生气了,因为他知道梅花依旧会被师父修好的。
只是恰巧不巧,总是喜欢折那个地方,也不知道为啥,问,戚容也就是耸耸肩道随便摘的。
他儿时对师父是充满敬仰的,师父在他眼里亮亮的会发光,而且望着师父的背影,也会让他联想到院子的那株梅树。
那支断梅,是他和师父特有的记忆纽带,是他在忙碌一天后有一点可以窥探自己小天地的钥匙,是他可以承载回忆和情感的地方之一。
直到他死后升天成神,他仍会把这株梅带到天上去,用仙术维持生命。
每当思念悄然疯长,快要崩溃于他理智的决堤时,他就会折去那梅花,就像当年诀别那一场一样,断舍离。
如若真的断了,为何还会执着于任何细枝末节?
神仙长久的寿命也无法在一天天流逝时将这份丝连冲走。那抹深藏在深处的梅红暗暗散出一丝丝余味清芳。
残存的美好更是最为勾人的残忍,总是耐不住想要去抓住那抹残余。
正是余味,才会无穷……
霜雪千年,又折了一回梅。
还是,他把情感留在了这里,同时,也把他,留在了这里。
……
……
……
三千明灯飞于华彩夜天之上,天上的众人交谈说并未找到是给某位神仙的祈福。
但众人倒是想瞧瞧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出手这么阔绰!
郎千秋盯着看星星般散发柔和的光的明灯一会,就转身离开了。
他下了凡间,来到明灯出发地。那是一片热闹非凡的集市,他此时一身素白银装,着实不太与周边环境相符。
他不关心是谁放的,也不关心是放给谁的,他只是被这明灯的光芒勾起了一些回忆。
他买了两盏明灯,在明灯上写下几句话,放到空中。
剩下一盏,他在上边写写画画,就听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一下抓住了他——
戚容:诶诶诶,狗花城,你看那个……还有那个……
他陡然循声望去,就像失散多年的孩子一下找到了自己的港湾一般。心砰砰直跳,惊喜的热泪湿了眼眶。
手中的明灯一个不留意就开始脱离开他的手掌,缓缓飞向空中。
明灯从他眼前飞过,再多么微和柔光,也抵不过入眼帘的青灯夜游。
戚容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他从说笑中转头对望那道强烈的视线。
惊梦乍醒,辗转流连。
那盏徐徐飘起的明灯上,画着的是未画完的断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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