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劝说下大兄放弃了“唐”的旗帜,改立蜀汉为国号,以蜀州为都,自称蜀王,将汉川郡和西城郡封予我作汉王,又命李孝恭率两万防卫川东,李瑗三万蜀兵防卫川南,新投奔来的冯立等人分守川北和川西,此时各处内外安定民心所向,钱有闲有粮还有主心骨,又是丰衣足食的一年。
川外打得再是火热,又和我们蜀国什么关系呢。
世间有两句话甚好,一句“关汝何事”,另一句“关我何事”,便解决了九成九的问题。当我说服大兄此境不过幻境之后,他便没了对父亲和家人的顾及,父亲称王之事没什么反应,对其索要粮草的来信亦不作回复,算是对争天下之事全然不理了。
争天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一介偏安一隅的小小的王而已,既碍不着那些豺狼虎豹的事,那些豺狼虎豹也碍不着我们的事,我们什么也不必干,只消躲在这小山坳里看热闹就好。
至于父亲那边么,我想没了我和大兄父亲和二兄他们该是不妨事,我们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我看够了雪,回房里准备继续算我的账。
刚坐下来起了个头,大兄就从外头端了满满当当一盆肉,身后还跟了两个端着热锅蘸料的随从,一股浓郁的花椒桂皮胡椒味儿。
这味儿一闻不饿也得饿了。
我挨着大兄坐下来,被他笑眯眯地捏捏脸蛋:“好好吃,争取吃肥些,胖乎乎的才好捏呢。”
室内只剩我和他,遂也不讲究什么,操起筷子便夹了一坨生肉,放锅里利落地甩了几甩,又狠狠地自碗里裹一层厚厚的胡麻蒜油,一口鼓鼓地塞进嘴巴里。
“阿弟,阿弟可真是重口味。”大兄无奈地抽抽嘴角,看样子显然已被我这般凶残的吃法震了住。
“饿了。”
待羊肉垫了肚,我方拿起酥饼斯文些啃起来。
饼巴掌大,沾着几个烤熟了的胡麻点子,酥脆油润的粮面入口,香得人不自禁喟叹:“饿时来这么几个,多香!噫,这么好的饼子,谁舍得拿它来送人哪!”
大兄心有灵犀地听懂了我得弦外之音,甩着羊肉的筷一顿。
“可终究他是——”
锅里的肉可不睬他的如何作想,照旧原原本本地烫得皱缩,再迟疑拿出来已是滋味过老,嚼得人颇为费劲。
阿兄心思却不在这上,皱着眉头咽下那肉,依然看向我。
“就如这肉,迟疑一刻便会老。”
我舀了勺锅里的汤吹了吹,一口饮下。
“阿兄受制于情,便是将自己置于极度危险的境地。申生自缢,伋被杀,皆因父王猜忌之故,而您今已立国,贵为一方之主,难道还要屈居人下吗?”
能做大王谁还做什么太子?即便是当皇太子又怎么样,能有当一方大王的强?更莫说我父又是个心狠手辣的狐狸精,在他手下不被掣肘都是因我们是他儿子的缘故,去他手下哪有现在过得痛快潇洒?
香蒙蒙的雾里阿兄低头一叹,筷下的肉又老了数片:“你说的不错,只是……”
他缓过神来,学着我蘸了层浅浅的胡麻油,没滋没味地嚼巴着,眼珠子却不自觉瞟向北面的方向。
山的北面,是大兴。
可自由不好么?非得有个人压在头顶上管着才痛快?
我按下不解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只是终究父子一场,您割舍不下他是么?”
他垂目黯然点头。
我却肃穆地冲他摇了摇头:“可咱们是神,他们是人。东君,我当年绝天地通之意你并非不知,天神对下界干涉过多,只会适得其反。”
绝天地通,便是将神权统一,只允许天子沟通天地。神明主宰大事,小事“无为”,如此才能保证永远不会出错,才能保证它的神圣性。
而神明下界,所为一旦有所差错,便会让人们对它的信仰产生质疑,这便是为神之大忌。
乌合之众是愚蠢的,跟他们讲道理平白浪费时间而已。他们智慧有限,能分出是非对错出来是不可能的,强弱成败才是他们追求的,强的便是对的,败的便是错的,没有分毫道理可言。
“是以对下界随便愚弄愚弄便可,反正有的是人信,至于更精微的事,还得我们暗地里做才是。”
我奸诈一笑拍拍手掌的饼滓,正要扭身取案侧的那堆账簿,不料被大兄拉回怀里。
手掌被人仔仔细细地擦过,阿兄微侧着身,鬓间正好闪过一丝银光:“我是有些割舍不下父亲。然则若从他和你之间选,我自然选你。我自知亏欠于你,也唯有这小小的幻境方能满足我的愿想……阿劼,你不说我也知道,这太象境乃是因你将亡而生出的最后一境,是也不是?”
心尖处一震,我没敢看他,伸出被他暖得微热的手,悄悄拔去了他鬓角的那根银丝。
我快死了。
却终究没生出情来。
我捏着那根淡到发白的情丝,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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