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内民生疲敝,积贫积弱,外有强敌环伺,磨牙吮血,一旦稍加懈怠,则有外夷侵入,内乱复燃之患,还望大人恕罪,儿实在高兴不起来。”
阿兄道罢自己的心事后朝着父亲一拜,阵势比朝堂之上还要肃穆沉重。
全然不见做太子时的温恭俭良让了。
是了,阿兄变了,他不再是从前什么事都要退三分的“仁厚”太子了,当皇帝后全然暴露出自己的本性,面上对阿耶似乎依旧恭敬濡慕,只是这么沉甸甸数句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焦灼和催促。
他道前朝覆灭得太过突然,接得摊子再大也是烂摊子,若非朝廷仅用七八年的时间完成统一,迅速将全国上下拧成一股绳,恐怕早就如同南北朝那般被周遭的饿狼吃得渣也不剩;他道即就是前朝的中国也不过堪堪与外族齐平的一隅,现下的唐更是由一流帝国跌入二三流的档次,情势怎么看怎么都不甚乐观;他道当今天下天下无论换了哪个国号,地还是那片地,人还是那群人,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军士勋贵,平日你死我活地利益纷争,该倒霉的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我深知大兄追求完美的癖好,也知他是把话说得严重了些,遂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宽慰:“无妨无妨,我相信再好好治理几十年,我唐厚积薄发,总能恢复到前朝实力的。”
许是我的乐观感染了阿兄,他听了我的安慰终于稍稍转和,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待松一口气,又转向父亲,掰着手指头条条道道地历数起来:
什么兵甲残缺,铁器劣质,盐粮匮乏,币制不齐,奴籍甚众,庶民外逃,土地不均,行政冗慢……千头万绪,均须好生打理。
实在太难了。
我说的是我和阿耶,我俩一个已退位做了太上皇,一个不过跟屁虫储君,眼下他那嘴巴不停地倒苦水,宛若听那寺庙里的僧尼念咒法。
唔,若换个职业,想必阿兄做夫子亦是不错的。
我看着大兄张口闭口的嘴巴昏昏欲睡,他那温朗的声音传入耳里不带什么起伏,好比上好的助眠曲调:“不过也并非太难,为今之计唯有团结一心,休养生息……”
天老爷,终于给他讲完了。
我枕着阿耶的膝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阿耶亦听得耷拉下了眼皮小鸡啄米地点着脑袋,大殿里幽幽静静,很是一派舒适怡然的睡觉氛围。
身前陡然一声微怒的清咳。
我俩方擦擦口水清醒过来,正对上阿兄气着了的脸。
阿耶自是晓得要他表态,不敢看仿若受了莫大委屈的阿兄,只作往常般大方摆手:“嗯,嗯,我儿说得甚是,就按你说的做吧。”
话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已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了,顿时亏大发了似的拍拍屁股,就要怂恿着我出去溜达溜达。
“且慢。”
我一顿,阿耶亦一顿,起身的腿脚定住了般,俱僵着脖子恐惧回头。
还有什么要说的?
好在阿兄只是淡淡地抿了口水,漂亮的莲目里闪过狐狸似的光彩:“不若今日练射箭罢?”
还好不是唠叨。
我心下松了口气,与父亲被神秘的阿兄带到东宫校场,此时新招募的长林兵正操练兵马,射箭的场地空置出来,正好给我们腾出练箭的空地。
阿兄的示意下,那练箭的靶子换作稻草人,上头被麻利的卫士披了层铠甲,想必是用来试探——
“嗖”“嗖”两声,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阿兄手里的箭便已飞了出去。
远远的两支箭已狠狠地扎入稻草人的心腹两处,待上前仔细查过,的确是穿得透透的。
“这铠甲已算的上等,却仍抵不过这小小的箭矢,”阿兄手里捏着冷锐锋利箭头,目中划过一层隐晦的幽光:“我不过使了五成力,可想而知若我方士卒对上那些擅长弓马的外族,不啻于让他们白白送命。”
有没有可能,是阿兄的五成力已顶了旁人十成了?
我没敢与郁结的阿兄顶嘴,自看出他拿的那箭矢乃是缴获突厥部的箭,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哪个为将的都不希望己方死伤惨重,一力降十会,再厉害的兵法计谋都比不上充足的兵员粮草和兵器来得实在,我方兵器护甲脆弱,便相当于为对方增加攻击力,一场仗打下来敌方来去如风,自己却消耗大半兵马,那无论如何铁定是败了。
兵丁可以再生,但也需要时间缓冲,损失太多便要等很久,若是因此错过良机,那可谓是得不偿失。
这道理我懂阿耶自然也懂,被阿兄点得沉思须臾,而后一齐默契看我:
“是要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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