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如愿以偿地将我封了皇太弟,虽说朝廷也有反对的声音,但一是救驾诛贼之功,二是歼灭颉利之功,三是顺手扫除了洛阳的叛贼之功,即便先前犯过不少混,有这些功劳也足以抵消了。
这是兄长与诸臣辨明的道理,我本人是半个字都不敢应的。
我不晓得为何他这般高兴,摆宴的时候又是吟诗作赋又是饮酒奏琴,且很是爽快地代我打包票,说他定可以将我教导成为一个贤德的储君。
贤德不贤德我不知道,但读书很恐怖是无可置疑的。
童年的记忆又开始挣脱出来鞭笞我,从前东宫的夫子们改来了武德殿,每日轮流向我讲解经书,不是与我谈论圣贤哲理就是礼仪道德,听得我面色扭曲浑身难受,那感觉好像溺水一般地窒息,很让人心塞。
若非是兄亲自安排的这些人,我早把这些烦人精拖出去打一顿了,哪里容得下他们在这里指指点点,理直气壮地与我横眉冷对来?平日我那些手下半个不字都不敢多讲,再对比这些人……一群书生,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
张夫子分毫不怵我的瞪视,正在用他那破旧的戒尺拍着他的案,阳光下唾沫星子四处乱飞:“殿下不信圣人的道,又信什么?是您那奸诈小人的道吗?殿下——您再如此冥顽不灵,臣可就去寻陛下和圣人了。”
又去告状?
哼,是非精!就知道告状,这也算好品行的人吗?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眼睛的余光扫到门口的衣角,赶忙正色坐直,一动也不敢乱动。
“世道污浊,人心易变,这天下纵使明星无数,我所信服的唯有兄而已,兄就是我的圣人,兄就是我的道。”
我得意地拍拍胸膛与夫子对望。
提到我家无可挑剔的兄长,夫子自然无话可说了。
他捋须思索半晌,终究放下手里的戒尺,孺子不可教也地叹了口气:“也罢,总比学禽兽的道好……陛下宽厚仁德,汝若是能得其中三成,也好过寻常人了。”
“谬赞,谬赞。”
正主自门口进来,态度却比我谦虚太多,引着夫子说了好些好话,最后与他歉意一拜:“阿弟顽皮,让您费心了。”
岂止是顽皮,简直是顽劣不堪。
我自夫子疲惫的眼里看到他深深的怨气,兄长恭恭敬敬地将人送了出去,待回身过来,却是与我无奈一笑:“你呀,真是让为兄好生操劳。”
“是他们要求太高。”
我寻帕抹一把脸上的唾沫,冷哼罢讨好地蹭到兄长跟前:“以您的标准要求我可就太为难我了,您向来知道我这点微末的品性,怎么期待把我教导成圣人呢?我能忍住不闯祸打架发脾气已很是努力地克制了,可他们依然以为我做的还不够好。”
这也正是众臣不满意的一点,他们盼着这世道掌权的皆是明君圣主,兄长他自个儿倒是很符合,却非得拉上我做什么储君,于是很是不幸地被人以为是我这个小人蛊惑皇帝,或是与人家胡搅蛮缠才得的这个位置,寻常都是父传子,而兄终弟及呢在人家眼里是什么“取乱之道”。
他们难道以为我想背这个罪名吗?还不是……
还不是我这个兄非得要我当。
我自然不舍得与我的好兄长甩脸色,任由他怜爱地揉着我的脑袋。
“是以阿弟,你就算是为了我也改改性情好不好?以后也要当个好皇帝,不然为兄就是听信谗言,废嫡立庶的昏君庸君,知道了吗?”
他话里祈求的意味太浓,轻而易举便消去了我的埋怨和不耐,那不胜脆弱的清目不加任何设防地凝着我,何尝不是另一种逼迫。
可我又如何呢,我不能拒绝,大兄还需要我。
他与我道自己身子不好撑不了太久,又怕几个孩子又太小担不了大任,若我不继他的后坐那个位置,那么我和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其实他最恐惧的还是有人会伤害我。
我咬咬牙点头,算是答应了他苦口婆心的请求。
我抱着他的臂一如幼时天真看他:“那些夫子并非真的懂道,不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而已。自己都闹不懂自己,还用他那曲折了十来个弯的意思来教我,闹得我愈发不懂了。”
这破书上的意思,我是一个不信的。
是以我如此诡辩,从小到大也是气跑了不下十个夫子,最后只好由阿兄为我教字看书,可惜也只是看一看那些字罢了,书里的内容半分入不了心。
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从小到大我只看到循道的人会死,不循道的人也会死,与其克制一生落不到好,还不若痛痛快快地活,最起码不必如此憋屈。
阿兄自然知道我脑袋里的想法,与我沉沉一叹:
“不急,不急,为兄等你明白的那天。”
他软和的掌心落上我的脑袋,世界归于宁静。
我不敢对上他坦然的注视垂目默了下来。
是了,他一直在等,他等了二十又三年,现下他仍说他等我。
心头总算有些过意不去,我遂一笑拉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地转了话题:“阿兄,我与您背背今日学的《逍遥游》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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