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

  “殿下！”

  惊慌失措的美人回眸，像雏鸟终于找到了栖身之所，她提着裙子焦急地碎步跑到他身边，“这里哪里？”

  行至一半，她似乎又想起什么，生生停住了脚步，微微垂首，“我与殿下尚未成亲，恐怕——恐怕此时不能见面，还请殿下先出去吧。”

  苍白的脸颊悄然浮上两抹霞云，濡湿的眼瞳不安中犹带几分怯怯。

 这一瞬间，好像岁月都被风吹散，又回到了那个将军府，于梦妖的噩梦中苏醒的叶大小姐嘴角轻抿，对他露出一个温柔又羞涩的笑容， “好，那我便等着殿下。”

  萧凛看着她，满目怔然。

  她等啊等，等来了册封侧妃的旨意，等来了那一场一塌糊涂的婚礼，等来了他奔赴战场将她抛之深宫。

  千回百转，终归于一切平静。

  他眸中渐涌出温柔，如泉一般，满满地将溢出来，“冰裳，是我想来见你，却忘记了三日之后才是我们的大婚。”

  他步步退了出去，却忍不住回头，正对上她羞怯又不舍的眼神。

  他亦微微一笑。

  君王再度大婚，各门各部都开始忙碌，唯有尚且不明真相的叶冰裳，在努力消化着眉缳告诉她的关于“盛国皇帝猝死，六皇子登基”这件事，至于嘉卉，她不愿入宫已经自行回家。

  “那我——”

  她朱唇轻启，却想起了什么，目光又暗淡下去。

  眉缳从来都是聪明的，“小姐，当然会是陛下的正妻，当今的皇后。”

  叶冰裳攥紧了手帕，磅礴的欢喜几近淹没。

  那是一场极为盛大的婚礼，满宫霞色，礼炮连天。

  冰裳从殿外走进来，满身琳琅，面帘珠玉相触，发出悦耳的声音。

  萧凛从丹璧之上走下来，隔着红纱，深深望向她。

  他伸出手，再一次握住她的，却感知了她轻轻的颤栗。

  “殿下，我……我有些害怕。”

  在朝堂之上举办婚礼，远远超出了叶冰裳的认知。

  回答她的，只有那只握的更紧的手，温柔而有力，使她逐渐心安。

  “一拜天地，二见君安，夫妻对拜。”

  礼官声如洪钟，威严庄重之音，向天地宣告着他们的婚礼。没有什么扰人的乌鸦，亦没有莫名闯进来的澹台烬，唯有他们，以告皇天，再知后土，结为夫妻，此生不渝。

  夜风过境，吹过重重宫宇，盘旋于帝后的寝宫中。

  萧凛踏着铺陈一地的月色步入未央宫。龙凤双烛常明，红丝幔帘飞舞，她一袭嫣红喜服端坐罗床。

  似往昔如往昔，却又不是往昔。

  他揭开她的头纱，在她羞怯又热切的目光中，端来了两杯合卺酒。

  冰裳仰头看他，他素来喜穿白衣，纵有金丝点缀，看起来华贵非常，却也高不可攀，如今一身的红，倒显得他越发俊朗。

  “殿下——”她轻唤出声，又觉出不妥，“如今，该叫你陛下了。”

  “无妨，你唤我什么都可以。”

  萧凛微笑，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更加靠近自己一些。

  “只是如今……”他抵住女子的额，鼻尖相触，唇瓣微张，“我更希望你唤我夫君。”

  他当是席上饮了酒，吐息间有淡淡的酒气，不浓，混合了他身上都有的，山茶花一般的气息，让寸尺之外的叶冰裳有些醺然。

  她尚未饮酒，已经有些醉了。

  她昏昏然地举起酒杯，与他引臂交缠，共饮这杯酒——

  “噗通！”

  殿前水池忽然一声巨响，伴随着男子嘶声怒吼：“你出来！叶冰裳——”

  “什么声音？”

  她猝然抬头，只见宫人焦急拜倒在门外，“陛下，叶家叛贼闯入宫门，要娘娘出来见他。”

  “我去看看。”

  萧凛安抚住自己的妻子，正要起身，忽然间回眸，撞见冰裳满目的无措。

  “什么叛贼，为何……为何指名道姓要我……殿下，我害怕。”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触动了心弦。

  萧凛在身形微晃后，下定了决心，疾步走过去，对宫人叮嘱了一番。

  离的有些远，她只隐约听到些什么，“祖母之死罪不在……他若肯听劝解，我不会追究今夜之事，若是不肯……”

  而后宫人离去，叫嚣之声渐弱。

  他又重新回到她身边，重新牵起她的手，与她顺顺利利地共饮了那杯酒。

  她虽不被重视，但终究是将军府的小姐，婚前早有人教导，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再端方的君子，看着如今的美人芙蓉面上，微带红云，娇花如醉，怎不心动。

  只是面前人虽呼吸有些沉重，却只是久久凝视她，不曾有什么动静。

  她按捺下心中羞涩，细长白皙的柔夷轻轻抚上他的腰带，“妾……服侍殿下。”

  手被另一只手笼住，炽热，温柔。

  她抬头，不解，“殿下。”

  萧凛俊逸非凡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旖旎之色，他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

  “冰裳，你可记得那日你对我说的话？”

  自然记得，“得成比目何辞死，不羡鸳鸯不羡仙。”

  “我心亦然。”

  叶冰裳一怔，随即浅笑，“妾当然知道殿下的心意，妾不曾怀疑过殿下的心意。”

  “不。”他温柔又不可置喙的打断她，“我的意思是——”

  “萧凛心悦叶冰裳，无关所有，也无关叶冰裳是否曾经得到过什么。”

  “我在乎的，只有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她呼吸微微一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了那个锦囊，那个莫名钻入体内的情丝。萧凛爱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从有了这莫名的情丝，很多男人都爱她。

  可为什么，面前这个人这样真挚。他用几乎能将人化成水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心中有滔天的波浪，下意识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妾多谢殿下垂爱。”

  音若黄鹂，柔情似水，可字字落在他心上，却沉不到心底。

  萧凛轻叹一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她那样小心翼翼，不肯坦白，终究是害怕失去。

  是他不好，不能让她信任自己的爱，从来与情丝无关。

  只是刚下山时，驻足花前，见美人拈花而笑。

  一笑入心，再难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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