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是春尽之花。瓣如洁雪,蕊间鹅黄,漫开山野,随处可见。
而君王的寝殿外,却生了许多的荼靡。
许是春日倦乏,一向勤勉的君王伏于书案前浅眠,清寒春风拂过花间,惊动了他的衣袖。
萧凛睁开了眼
又梦见了。
他抚过心口的位置,感受那里剧烈的跳动,伴随阵阵紧缩后的疼痛。
“自盛国归来,妾与萧凛便已恩断义绝!”
他于梦中见她徐徐拜落,面色如雪,神色若冰,眼中尽是淡漠。那一刻,她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周遭只有一片黑暗,无际的暗,如墨水一样洇开,他只看得见她被一股力量扼住了咽喉,她惶恐地抬头,眼中充满恐惧。
她不理解。
她已经出卖了一切,她失去了自己的国,失去了王妃的尊贵,她现在,甚至连自己唯一拥有的丈夫都出卖了。她已然是抛弃了尊严的丑角,在魔神的脚下乞怜,乞求的,不过是生存。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她咬住牙,任灭顶的痛苦从四肢百骸里冲破,她眼中有恨,她仇恨地看着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魔神。
剧烈的痛令她的眼神不得不开始迷离涣散。
灯光黯淡中,在这座冰冷华美的宫殿的远处,一道身在她眼中逐渐清晰。
萧凛。
她的痛苦在那一刻凝滞,片刻后,又如利刃一般,刺穿了心脏。
萧凛遥遥地与她对视。他分不清,那眼中除了支离破碎的痛苦,是否还有些什么旁的情绪。
是哀恸,是乞求,还是什么。
是怨恨吧,怨恨他明明许诺会保护好她,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她被这样折磨,怨恨他明明就在此处,却不肯救她。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见她被无情地掼在一边,她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息着,明明是痛苦到了极致,她却讥讽地笑出了声。
“你说女子不幸多是因为所依之人,其实你的那些山盟海誓,不过是因为情丝罢了。”
她那样怕疼,如今却倔强地不肯流下一滴泪。她嘲笑他的虚伪深情,嘲笑他的无能为力,亦在嘲笑如今苟延残喘的自己。
看啊萧凛,我没有什么气节,为了求生,我卑劣地可以出卖一切。如今我没了情丝,你终于呢看清我了,也看清自己的心了。
你根本,根本不会爱我。
他只觉左肩下三寸之处,仿佛被利刃刺穿。
他受过很多伤,即使国破家亡,没有一次比这次更痛。
无声无息地落下了泪。
梦里她绝望地看着他,仿佛一朵已经凋零的荼靡花,被人随意践踏,没有了颜色,黯淡地,即将消散在这充满血腥味的夜风里。
即使后来,魔神消亡,他将她从狱中接回来,她的眼中,也再无半点光彩。
荼靡花了,春将尽。
破碎的尊严,即使用岁月黏合,也注定是散落一地的尘埃。
她怨恨他的无能为力,不愿再说话,怨恨他目睹了自己的痛苦,不愿施救,怨恨他许了那么多的山盟海誓,最后还是让她苟且求生。
时至今日,已经有三年,他们不曾再说过话。
萧凛微阖了眼,眼睫如羽,垂下一片阴霾。
便是此时,宫人来报,“陛下,未央宫人求见。”
来人是她的贴身婢女,眉缳。
这是他给她挑选的新侍女,与已经失散的嘉卉有几分相似,对着熟悉的人,冰裳总会更适应些。
眉缳伏跪于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砖石。
“孤让你相伴左右,宽慰于她,今日可是冰裳——”话一出口,顿觉不妥,他改了措辞,“可是皇后发生了什么事?”
眉缳斟酌良久,“娘娘……娘娘似乎失忆了。”
萧凛身躯一颤,手中朱笔划过奏折,落下一道极为刺眼触目的痕迹。
他猝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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