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千里会故人 第80章

庙中青衫客知道藏身之处业已被发现，听辛弃疾的声音自夜空里震荡而来，料他功力着实不凡，当即哈哈大笑，道：“那贱人已成岳某枪下之鬼，你有本事就来收尸罢！”

辛弃疾听说芙蓉阁主已然遇害，信以为真，顿时大喝一声，便要击破庙门而入，却听砰的一声大响，半扇庙门呼的凌空飞了过来，势道出奇的强劲，当下不敢怠慢。

此刻，宋睿双膝跪地，听到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铁器极为密集的相交碰撞之声，猜想一定是那位辛兄与这位岳前辈交起手来，想想一个是自己佩服的中原豪杰，一个却是岳姑娘的父亲，而且是自己景仰的大英雄岳飞的后人，心中也不知希望哪边取胜。

忽又想起岳姑娘的父亲刚刚交代要岳姑娘处置芙蓉阁主，脱口问道：“岳姑娘，你当真要杀这位芙蓉阁主么？”但许久听不到回音。这时，庙外那二人兵器相交之声渐渐远去，想是他们剧斗之下，也不辨方向所至。

关王庙里瞬间寂静下来，只剩那芙蓉阁主轻微的呼吸之声。原来宋睿虽不会武功，但按照师傅玉阳子所授《玄英八脉》的“回气法”已经修习过数月，呼吸之声自然轻不可闻。虎父无犬女，那岳姑娘自然也武功不弱，庙内只有芙蓉阁主一人从未习过内功，因而只有她呼吸的声音可被听到。

宋睿猜不透岳姑娘究竟想要怎样处置芙蓉阁主，沉默半晌，终于又忍不住说道：“在下虽与这位芙蓉阁主也是今日才认识，但依在下看，她也不似一个恶人。她方才还答应过要帮助在下寻找失散的亲人；再者，她的父亲虽然害死了岳姑娘的祖父岳元帅，是一个大罪人，但这位阁主看年纪也不大，那时即便已经出生，也一定只是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能够害人呢？在下恳请岳姑娘手下留情。”

岳姑娘这才开口道：“宋大哥，你不消再讲了，小妹知道你心地善良，但阿爹所说也一定不会错的，请你原谅我罢！”

宋睿生怕她这就出手伤害芙蓉阁主，急忙道：“岳姑娘！且慢！”听到岳姑娘并未下手，这才声音略微平缓，续道：“在下有一言相劝，请岳姑娘千万斟酌。”顿一顿，道：“在下也知岳姑娘乃是一位知书答礼之人，一定懂得进贤诛暴之说。《孟子》曾有言，诛杀一个恶人，即便是'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说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若察有实据，才可杀之。这位芙蓉阁主那时年纪尚且幼小，并无可能参与陷害岳元帅的阴谋，更何况她今日已然承认了自己父亲的罪过，这便说明她有替父悔悟之心，愿意代父受罚，这等深明大义之人，依在下而言，绝不可妄加伤害。”讲过之后，却又良久听不到岳姑娘的回答，急忙又道：“岳姑娘，绝不可草菅人命阿！”

岳姑娘心中本来犹豫不决，听了宋睿义正严词讲了这一番道理后，内心矛盾之极，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世上原本有些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分清的。宋大哥一番道理，小妹也是明白的，可……”她本想找个理由说服宋睿，同时也能教自己下决心杀人的理由，却说不来，便又再踟躇起来。

宋睿听到岳姑娘轻轻叹息一声，猜她定是家仇父命难违，一时也不知再说甚么来相劝，想到那位芙蓉阁主今夜定会凶多吉少，可要杀她的人居然会是这位岳姑娘，心下黯然。

忽听岳姑娘道：“也许宋大哥你是对的，小妹实在欠宋大哥情义太多，既是宋大哥所愿，你便带她赶紧离开罢！”

宋睿听了，惊喜非常，连忙道谢。

岳姑娘伸手在芙蓉阁主的身上点了几下，忽然焦急道：“阿爹点的穴道，我解不开，这便如何是好？”

宋睿也觉心焦，但想既然让岳姑娘帮忙，索性帮人到底，于是道：“阁主她乃是女子之身，男女授受不亲，恳请岳姑娘帮忙将她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下感激不尽。”

岳姑娘也觉眼下只好如此，将芙蓉阁主的身子提在手里，又问道：“宋大哥，你的双腿怎么样了？”

宋睿方才只是双腿麻筋被撞，青衫客在踢他之时也未曾料到他双腿竟如此之快便恢复了力道，这时虽仍感酸麻，但已能迈步，便道：“在下无妨，尚可走路，只是这里不辨方向，还请岳姑娘引路才好。”

见岳姑娘已然走到门边，也忍着双腿酸痛，快步跟着出了关王庙，借着星光又再偷偷瞧了她一眼，也不知是由于此刻情势紧急，还是因为与岳姑娘又再重逢，胸口怦怦，一颗心急速跳个不停。

二人沿着田间小路疾行数里，来到一处农家的村落，见前面有辆平板驴车，空着车辕。岳姑娘便将芙蓉阁主平放在车上，对宋睿道：“宋大哥，小妹只能做这些了，请大哥保重日后多多保重，小妹告辞了。”

宋睿发觉岳姑娘面色凝重，知道一定是在考虑如何向她父亲交代，便道：“岳……岳姑娘今夜相助之恩，在下定当谨记。”

岳姑娘本已转过身去正待要走，听他言谢，又站住了，迟疑半晌，却一直未再说话。宋睿见她又待要走，终于开口道：“岳姑娘，你叫做菁儿，是么？”岳姑娘回过身，侧头凝望宋睿一眼，微微一笑，轻轻点下头。

此时月上中天，宋睿见她白皙秀美的面容上带过一丝羞涩之意，不由得看得痴了，却听岳菁儿道：“宋大哥，保重！小妹该走了。”

宋睿连忙答应一声，愣怔望着岳菁儿跋足而去，倩影消失在清风冷月之中，竟如痴呆一般。

许久，这才回过神来，感觉双腿渐已恢复如常，只觉情况急迫，便将载着芙蓉阁主的驴车上的绳套套在身上，伸双臂将车辕拉在手里，寻着杭州城方向疾走，想到自己居然以身代畜拉车而行，实在可笑之极，但为救人，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他脚下倒也不慢，拉动板车竟也如常人行路一般于田间快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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