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晴雨

新年级的剑术课七天只有一节，一节三个时辰，占去整个下午，之后的时间都是自我练习，直到下堂课。

虽热气透不过层层竹林，可艳阳高照，还是让广场中的众人叫苦不迭，一些稍胖的学生早已经是汗流浃背，可没人敢叫停，只好强忍着。

书院正门上书有一副对联：

斗高天不夜

剑满海皆冬

却无横批，在十年读书中，不少人问过教书夫子应戎为何没有横批，夫子只是闭口不谈，有时候问的多了，只好说什么小儿不懂，再多嘴烂舌头。

刚开始还能吓到一些心智懵懂的幼孩，等幼童们慢慢长大，这种吓人话就不顶用了，反而没人再去追问横批的事情。

对联无批，竹林种梧，书生学剑，成为所有兰城少年心中最不解的三件事。

可无论从书院中走出去了多少学子，还是没有一人能得知其中缘由。

书院正中最高处的翘檐青瓦桐木栏八角亭中，两个耋耄老人正负手看向广场上的少年，说着些那是哪家家孩子，这是谁的子孙。说道陆意是，右边老人满脸红光，很是欣慰，语气也放高了一些，好不骄傲的样子，而另外一位老人却是无奈笑笑。

亭中老人便是书院三位先生之二的院长陆茱，夫子应戎。

“长林兄，你说陆意可否学的你那陆家的传承剑法？”

“刚刚的招式，更像是方岳的剑招。”

“方岳和陆放一同长大，本就是一个老师，有些招式相似也属正常。”

应戎对陆意也很喜欢，只是读书的时候过于淘气，几次捉弄他这夫子，他也不好发火，只能任由青春正盛的少年们做出些不算出格的小把戏。

“他啊，大概是不会学的，毕竟陆放在离家时交代过我，如果意儿想学剑，就……”

陆茱还未说完，场中炸出一声嘹亮剑鸣，虽不及之前孔玚随手一指，却仍让少年们感到头皮发麻。

众人正寻找着到底是谁先成功入门，又有一雷惊天炸起，在前者未完全消失的遮盖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亭中，竹席上，三位老人都是会心一笑。

“是孔羽，孔中！”

有人大喊，众人视线马上找到两人，心中似乎早已想到会是他两，却没想这么快，从开始练习才不过两个时辰，有些人连持剑都还没学会。

也怪不得他们，毕竟兰城百年安宁，读书识字才是正道，谁无缘无故学什么剑呢？

孔家两兄弟面无表情，相隔不远站定着，无视周围投来好奇与崇拜的眼神，调整站位，面对面站着，同时抬起手中青冈木剑。

旁边人很是迷惑：“这两兄弟要干什么啊？”

孔羽和孔中眼神相对，目光一动，手中剑同时玄妙一旋，两朵好看的透明剑花在空中形成。轻声低喝，剑花朝着对面的剑尖冲去，凌厉气势激起一阵风，将周围一圈人的衣袍拂起，卷起地上碎草落叶。

剑花快要碰撞之时，众人身后传出暴喝，未等反应过来，已经有人慌忙逃开。

“起！”

定睛一看，陆意手中锈剑剑身缠着一条淡红色小蛇，疯狂吸收着周围空气，那颜色竟是因为陆意虎口破裂渗出的丝丝鲜血沾染。

“动！”

抬手一指，红蛇猛然化龙，生出两只小角，冲出剑身，正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时，仿佛灵性突现，径直冲向孔家两兄弟中间的两朵剑花。

孔羽不惊不恼，对于红龙意图破坏自己和弟弟的灵心一式，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对着弟弟孔中一抬眉，后者立马懂了意思，同时控制剑花转过方向撞向剑气红龙。

见此情况，陆意也不管结果如何，直接拜手对着两兄弟道歉道：“抱歉哈，我真控制不住这玩意，练着练着可能就练岔了，真不是故意的啊！”

说完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看着对方。他也不知道咋回事，一下午就一直在抬手挥剑收剑，自己都快麻木了，刚刚只是听着孔羽兄弟俩的剑鸣，似乎有了灵感，却不想用出这无理一剑。

感觉到头皮湿润，他这才发现虎口裂了，连忙叫痛，手用嘴抿住虎口，毫不在意虎口处沾染上不少铁锈。嘴唇上下挪动着，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粒尖锐铁锈刺到了，尴尬的转过头呸着。

最外围的孔玚见此，笑的好不快活，不像个已经半截入土的老人，和他一样的，还有站在高处的陆茱应戎两人。

先是赞叹孔家这两小子的确是天生剑胎，又惊讶于两人第一次灵心一式便能成功，灵心是剑术配合中一个重要纽扣，两人甚至多人的剑阵都是以完成灵心为基础，羽中兄弟二人，从小便是亲密无间，兄不离弟，弟不离兄，心意相通也很正常。

只不过后面陆意的操作更让三人拍手叫好，想着三个少年应该会有一番较量，却不料陆意道歉作揖一气呵成，直接不给机会追责。

“南诚啊，你觉得小意这一无心剑，有入门一阶了吗？”

“长林兄何必问我，你又不是不知，咱们五人中，就数我不精武学，再莫说这剑术了。”

陆茱陆长林，应戎应南城，孔玚孔言之，当初兰城最为意气风发的五人之三，如今也只能弯着腰，望着后辈，回忆当初属于自己的时代。

“如果潇潇和鸣秀当初没有出城，他们的孩子也应该如意儿这般大了吧。”

陆茱突然感叹一句，身旁应戎只是眼圈微红，连忙打断陆茱回忆，道：“别想了，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我都没有说什么，你倒是隔三差五提起。”

“隔三差五…是吗？”

应戎不再去管陆茱喃喃自语，看向场中。

龙花相碰早已经结束，没有发出想象中的震天响动，只是诡秘般融在空中，便没有了后续。

所有人都放下心，不知道是期待落空还是意料之中。只有陆意拍着胸口，刚刚呸气太急了，拉到了胸口，外人看来，只道是他在庆幸没有引来和孔家两兄弟的争斗。

“今天就先到这了，陆意三人已经入门，其他人多努力，下次上课，没入门的通通给我去西海赤水湖抓鱼！现在放堂，孔羽孔中留下，其余可以回家了。”

孔玚懒洋洋从凉席上站起来，笑眯眯看着众人，尤其是提到赤水湖时，更显得恐怖诡异。众人皆是脊梁骨一阵发寒，鸡皮疙瘩瞬间冒出，打了个冷颤便急急忙忙逃向书院大门，正好碰见从八角亭走下来的陆茱和应戎，连忙作揖行礼，叫了声“院长好，夫子好”，又继续逃离。

陆茱一把逮住低头逃窜的陆意和他的两个死党，也没说什么，直接拉进书院一侧的幽静小屋，脸上却和孔玚一般笑眯眯的令人害怕。

三人不知何意，又不敢随便乱说话，谁知道这两老头又有什么折磨人的办法。陆茱作为陆意的爷爷，从小也是又疼又爱这个孙儿，时不时从陆家传出来的哀嚎，证明这爷孙两，感情真不错啊。

等在屋中站定，三人立于屋侧书柜旁，陆茱应戎两人坐在主位两把紫檀雕凤木椅上，笑而不语。陆意胆子大，抬起头这才看见屋里早已经有人了。

“嘿，是小雨点那两姐妹。”

陆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两人，小声说到，另外两人这才敢慢慢抬头，发现对面站着的正是他们经常偷看洗澡的方雨方晴两姐妹，这才轻松不少。

“今天呢，是我见意儿那一剑颇有，方岳的架势，仔细一想就知道肯定是从晴雨姐妹这里学来的，特地让她们赶过来，指导指导你们。”

陆茱吹着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将粘在舌尖的茶叶咬碎咽下，带着笑意慢慢说到。一旁应戎看到陆茱这般，满脸不情愿，狠狠喝了一口杯中茶，又小心的在嘴里品味一番，这才舍得咽喝下这口三年只有十二两的花竹清冬茶。

三人长吁口气，又警惕起来，这姐妹两不会公报私仇吧？虽然这两年常常偷看她们洗澡，可是哪一次不是被方岳叔叔用特制的竹叶箭吓走。

唯一一次还是陆意一个人偷偷趴在高处，没想到没看到洗澡，看到姐妹二人正在练剑，这才学的那一招半式。

对面二人走上前来，面孔相似却神情不同，姐姐方晴眉目清冷，澄如秋水，冰肌莹彻，如瀑长发扎在身后，露出皎白脖颈，双臂似玉藕，静静放在身侧，还未有任何动作，欺身寒意便是暗中透上心窝，仿佛生于俗世却不食人间烟火。

而妹妹方雨却是另一番景象，十五六岁年纪就已经双峰渐起，一身素净青衣裹挟着不堪盈盈一握的曼妙腰肢，若清水芙蓉，若姑射仙子，只是对着众人嫣然一笑，如同美玉生红晕，繁花出异胎。

两人从屋中暗处走出来，恍如带有霞光，让整个屋子明亮更添几分。

陆意三人看了迷了眼，这十多年似乎真没几次好好欣赏过这对姐妹花，一是众人读书九年，姐妹二人是在兰城西南的女子书院读书，两所书院互成犄角，也有往来却不是深交，这可能和两位院长之间的不和有很大的关系。二是即使偷看洗澡，都不过是少年说大话，没想着真看，也没真的看过，最多是模模糊糊看到衣服脱落，便被一根根竹箭吓跑。

“方晴，方雨见过陆院长，应夫子。”

姐妹俩对着上座二人行了个女子躬身作揖敬上礼，转头对陆意三人同样行礼，不过是抱拳正军礼，语气也比刚刚对陆茱他们说的重上三分。

“见过陆公子，何公子，俞公子！”

三人连忙回礼，道：“见过二位姑娘！”

陆意何休二人还礼之后，心中再次谨慎起来，而俞然却不知为何，装作毫不在意的看着对面两人，眼神恍惚，不知道是在看方晴还是方雨。

陆意顿时头大，这小子不会是被美色诱惑了吧？虽然这对姐妹花的确好看，可也不至于如此沉迷吧，要是追究起偷看的罪来，还不得好好教训一顿啊！

何休也发现了俞然不对劲，伸手从他后背，对着腰间狠狠一把捏住。俞然吃痛，连忙挥手去打，却被何休跳开，他也不再计较，只是嘴上说着警告的话。趁何休重新站近，两个手指猛的戳在何休腰上，疼的后者同样龇牙咧嘴。

“这几个孩子，真是…”

陆茱和应戎只是看着，会心一笑。

本来板着脸的方晴姐妹二人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她们这些年对这三人的偷看行为也从恨恨变成觉得好玩，每次听见有人从墙上摔落下去，就知道是这几人。

今天有人请她们来教导一下这三人，当然是何乐而不为了，得好好用心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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