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澈扶着床沿艰难坐下,背靠床边,抬手从枕下翻出一瓶药粉,又从衣服撕出一块细布包在断去的箭尾上,准备把箭头拔出来。
忽地,房外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在他没反应过来时江靛欣已锁好门半蹲到他面前。
晨澈惊讶地瞪大眼,问:“你怎么……”
“闭嘴!”
江靛欣眼眶红红,抬手随意抹去眼角的泪水,语气极凶:“我半夜醒来心绪不宁,听到屋顶上哒哒声响就知道肯定出事了,跑过来找你又没人,回房等了这么久你竟一身伤回来!”
晨澈听明白了,他分神那刻听到的脚步声,正是她蹑手蹑脚来回行走的动静,因雨声掩盖,难以分辨,故以为她仍在睡梦之中。
这般想来倒觉凑巧,晨澈轻笑着回应:“还好你没被捉去。”
“上床躺平,我去找大夫。”江靛欣先摸了他背后,湿了一片但未觉有伤,便搀着他躺卧在床。
晨澈在外面淋了几个时辰的雨,又失了大量的血,虽皮肤滚烫,他却冷得发抖,体温下降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别叫,毒发而已。”
晨澈唇色全无,额上水滴不住流淌,早已分不清是汗或是雨水。
他捉住江靛欣的手试图阻止,可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连多余解释也做不到,便急忙掏出那枚官印塞到她手中:“有官兵……也别怕……”
江靛欣来不及细想,把官印握在手中喏喏应下,记得他的体质怪异,定然是不愿被旁人知晓才制止自己,于是耐心安抚道:“不叫大夫,我只去借些针线帮你缝合。”
她颇为庆幸这些日子有跟掌柜混熟,才开口说想借些东西,掌柜甚本没多问什么就送了她一堆,还吩咐小二备好热水让她随时能用。
晨澈撑着身体半躺起来,深吸一口气,试着让呼吸顺畅些,却只能从肺腔发出急促低哑的喘息,现在内力失衡,他根本无法自封经脉止血,不仅视物模糊,更因浑身发冷而脱力。
他咳嗽不停,鲜血自肺腔急涌而上,至指缝喷出,又顺唇角往下流,身上的衣衫渗着血和水,三两下将被褥染湿。
江靛欣深知晨澈伤重,不敢耽搁,只敢离开极短的时间,可当抱着一堆东西回房时,仍不禁被这场面吓得失神。
床上的人还残存半点意识,难分是毒或伤的缘故,正不住地咯血。
晨澈艰难地抬眼,看到她站在门前不动,宽慰的话混入血里,变得混浊,转而散洒至半空。
他无力地闭上双目,失去了意识。
江靛欣迅间回神,关上门跑到床侧,伸手去探了他的鼻息,浅淡微弱——
不能再拖了。
晨澈手上紧攥住一瓶治疗外伤的药,应当有消炎作用,她取过来后又将烈酒放在身旁,以火烤红所有工具消毒。
随后拿起剪子把他全身的衣服剪开,免得扯到皮肉,掏出块干布沾上酒,拭去他身上的血迹,细心检查每一处伤口,慢慢倒下清水冲洗。
江靛欣暗自叹了口气,条件实在是太差了。
帮晨澈擦去血汗后,他身上歪歪曲曲的旧伤疤愈发清晰。
许些明显没怎么处理,随意用铁烫至不再出血就不再去管,但皮肉已经因此受损,与淡青的血管重叠交织在皮肤之上,往四方蔓延,此时再添上自伤口不停外溢的鲜红,互相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狰狞。
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靛欣拿着针线的手不断发抖,愈发没有自信处理他的情况,唯有安慰自己,即便请来大夫都只能将伤口缝合而已。
她晃了晃头定神,先翻看胸前处,确认没伤及内脏,便上手处理大腿的箭伤,虽说有外物压制令伤口不怎么出血,理当先把其他外伤处理,可是……
她咬牙拔出断箭,眼见箭头的倒勾抽出了些肉丝,也只能咬牙往上叠去厚厚的布料,先以膝盖压逼住止血,又顺手拉过被子覆住他下身保温,扯出一段线,浸泡过烈酒,着手缝合下腹处。
江靛欣知道不能再犹豫,她没有高超的技术能把皮肉一层一层地缝合,唯有尽量把针脚贴紧,让间隙更加严密,至少有助伤口愈合。
她并不知晨澈这夜对战了几人,只见身上最大的伤就数胸前、下腹和大腿外侧的箭伤这三处,还好都没有贯穿伤,不然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
这几处虽皮肉外翻看着吓人,但未见白骨,其余的都是些深浅不一的擦伤而已,比起来不算是什么问题。
江靛欣跪在床边,靠得他很近,眼看胸膛还有起伏,这才让她稍微安心一点。她缝好下腹便松开膝盖查看,大腿的伤口血量已减少许多,便重新换了些干净的布料牢牢包好。
江靛欣每一下呼吸都很重,试图让自己的手稳下来不再发抖,如此重复几遍,平静后才再提起针线把胸前最长的伤口缝合。
“……痒。”
晨澈本是因剧痛而醒,刚睁开双眼便看到江靛欣的头顶,她温热的气息有序地喷到自己胸前,顿觉有点恍惚。
江靛欣听到他的声音,被吓得抖了一下,紧盯住他惨白的面容,浑身肌肉因疼痛而绷紧,说话也甚是微弱,仅有气音。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伤口是未见脏器,是不及白骨,可是他毒发了啊。
晨澈在她面前向来如青竹坚韧苍劲,不畏风霜,不惧疼痛。
哪曾有过现下这副病弱之态?
江靛欣低垂着头,拼命擦拭眼泪不果,最后只得将身子往后靠,尽量不把泪水滴到他伤患处,紧咬住唇继续替他缝合伤口,肩膊一抖一抖的,不时溢出阵阵抽泣声。
眼泪正源源不绝地滴落到他侧腹,晨澈看了好一会儿,抬手擦去她沾到脸颊的血迹,虚弱地笑了笑,道:“脸都脏了,像只花猫。”
江靛欣没应他。
“哭什么,我又没喊痛。”晨澈知她正生闷气,又屈起食指在她眼角轻轻刮去泪水,语气又温柔了几分。
江靛欣小声啜泣,抱怨道:“我痛,我心痛。”
晨澈一怔,定定看着她的头顶没有言语。
待她缝好最后一针,晨澈意识又开始模糊,江靛欣将他翻来翻去把伤口包扎好,跟他说要出去讨药方,用布擦净双手洗了脸,披好簑衣遮住身上的血迹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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