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蒜再来洗沙场,献忠已经坐在外面小山上一颗树下,靠着树干,盘着腿,观赏汉江浪涛。
“弄完了?”
“是啊。他们嘴松,我没搞什么花样,他们就招了…”他把两腿伸直,手在脑后当靠垫,换了个坐姿。“话说,他们怎么会造枪呢?”
“是有境外势力为他们提供支持吧。”石蒜说。
“境外势力吗?”
“不用想那么多。”
“嗯…。”献忠起身,拍了拍大衣,弄掉上面沾的枯草。
当天,汉城打掉了枪支作坊和几个小据点。匪首被控制,二月初二那天,将会在京师给他剃头。
...
正月廿九,献忠和石蒜,以及他们押送的两名匪首,走在通往京师的驿道上。极端低温天气持续,献忠手脚冰冷,脸颊失去知觉。不过,由于快步走着,他身上还稍稍有些燥热。
路边见不到人影,下面的田地像往年一样被积雪覆盖,但不像往年一样有秸秆留在地里。拨开积雪,就能看见,下面的土地早就龟裂了。
雪后放晴的日子,献忠心情不错。匪首两手被扣在枷锁里,他们慢下步伐,献忠也只是推一把,没有一脚踹上去。
“我看到京师的城墙了。”石蒜说。
献忠看书多,眼神没有石蒜好,他看不见。
几艘船停在运河上,小工正在向下卸货,那大概是粮食,旁边有官军严密守卫。经过时,献忠问一个小工:“兄弟,哪里的粮食?”
“益州。”
献忠点点头就走开了,他还要继续押送匪首,不能慢下脚步。
此时,石蒜押送的那个匪首似乎有点躁动,不肯快步往前走,石蒜推着他走。“你是益州人?”献忠说。
“自流井县人。我一家九口,除了我今年全饿死了。没想到粮食都调到京师来了。”他发出一丝苦笑。
京师城门口,一列轿子撞开了献忠。献忠刚要转身大骂,石蒜赶紧扑上来捂住他的嘴。
“呃呃呃——”
京师城里歌舞升平。他们找到京师人口部,移交匪首。
“话说,为什么我们也要留在这里协助他们行刑啊?”走出京师人口部衙门,献忠小声说。
“我们有命令,要看到那些反贼确实死亡啊。”石蒜说,“去找个驿站住吧。”
...
二月二,据说在古时,这是“龙抬头”的日子,是一个节日,有某种习俗。不过,至今早已失传。
京师今天有好戏看,那是比京剧和昆曲都要好得多的戏。由于严格的审查,近年来基本上没有什么新戏,一些元明清的经典老戏也禁演,戏台子上面尽是些无厘头的口水戏,或是给官老爷歌功颂德的政治戏,让人提不起兴趣。
帝国俗语:刀剃一人头,胜读十年书。那就是说,读了十年书的人,最后创作出来发表的作品,还不如拿刀杀头,至少拿刀杀头大家都爱看。
今天的处刑由京师人口部主持,那里的都是高级官员。献忠和石蒜在刑场一侧,双脚开立,两手背后,维持严肃。戏台上挂着白底黑字横幅,写着“京師人口部公開審判謀反亂賊大會”。
采诗口是京师最为繁华的老街之一,据说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后来为了雅观更名了;但是也差不多是同一个发音,没人细究。
看到对面人群里有人坐着嗑瓜子,献忠忍不住想笑。观众熙熙攘攘差不多都围满了,处刑准备开始。
益州的那个匪首被带上来。他们身上都用麻绳狠狠地捆好,身前挂着木牌,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罪名。罪名要多少有多少,京师人口部挑了最大的几桩来写:谋反、私造违禁品、非法结社…
喧嚷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官员宣读十诫十谕,援引问刑条例,刽子手就位。
那益州人看着戏台下的观众们,那些观众只是看戏,眼睛睁得大大地,等着铡刀下来呢。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他默默地说了最后一句话。随后,铡刀就落下来,观众中爆发欢呼和嘘声。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献忠在心里接了这古诗的下一句。
下一个是献忠押送的匪首。他被两个人强按着跪下,接着头也被按住。木牌上写了什么罪名,从献忠这个角度看不清。
“大年三十,一家三口,因为说了一句话就被狗官杀光,”他挣扎着,用一副平江口音喊,“你们勿要看着我,否则有一天铁拳…”为了让他闭嘴,京师人口部的官员给了他一拳。
咦?他说的该不会是…献忠想起那锅红萝卜汤。
“东南西北,士农工商,皇帝是领导一切的…”
“铁拳迟早会砸到每个人头上,不要以为——”
他猛烈挣扎,观众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盯着他看。官员加快了宣讲十诫十谕的速度。
“皇帝为什么好,帝国为什么行,归根到底是儒家思想好,是程朱理学行…”
“快团结,把铁拳打翻!——”
他以为他面对的是谁?那可是京爷啊。在他们面前,你大概只是个乐子吧。献忠想。
铡刀落下,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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