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下）

在赵矜裳窃喜的小呼噜声中，马车抵达了秀城。

秀城在澹国西南角，与京城稍远。小城又很封闭，因而势力盘踞，某些地头蛇甚至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态势。

从外地赶来的众妖很快就成了小城的焦点，入住客栈还没几天就不断有人来探听情况。

“玉虚观？”赵矜裳拿起桌上的请帖仔细研究。帖纸是雅致的淡青色，落款的字迹清透有力，足见修养不俗：“这是凡人修仙的地方吧——对了，这种修仙一般多少年可以修成啊？”

郑临明接过请帖，顺口回答：“这个不好说，得随缘。”

哦，怪不得观主李儒道长一大把年纪了还没飞升。

“玉虚观请我们过去干什么？”

“本地府尹之子要入观为徒，举行收徒仪式。”赵矜裳说道，“咱们去吗？”

“当然要去。秀城人崇尚修仙，玉虚观在他们心中地位极高，这请帖又是李儒道长亲自发的，咱们初来乍到，不能不给面子。”郑临明看着请帖分析，“而且云烨既然叫我们来，说明此地一定发生了什么。和玉虚观处好关系，也方便咱们到时候办事。”

一般修仙之人都处于深山老林之中，为求清净自在、安静空旷。这样的环境很受妖族喜欢，所以众妖启程时很是兴奋，金主更是放言要与金镜比拼一番，看谁爬树爬得快。

不曾想，众妖到了现场才发现此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色绸缎争先恐后地把大殿的每一个边角包裹起来，围观的群众熙熙攘攘、喜气洋洋，仿佛玉虚观不是在收徒，而是在举办什么成亲典礼。

赵矜裳被唢呐声吵得耳朵疼，随手抓住一个路人问道：“玉虚观今日不是要举办收徒仪式吗？怎么如此喧哗？”

“正因为府尹少公子今日入观，才会这么热闹啊！虽说修仙喜静，可唐少公子哪是来正经修仙的，人家是来挑府尹少夫人的！”

在修仙道观里挑媳妇，这是什么操作？赵矜裳睁大双眼，路人误会她是在兴奋，连忙补充道：“姑娘长得确实不错，但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少公子的心仪之人就在观里，人家今日就是为了她入观的！”

原来是个痴情种为爱修仙的故事。赵矜裳踮起脚尖向里张望，想看看那位少公子什么模样，可惜眼前人山人海，根本看不到里面。

她百无聊赖，靠向身后的郑临明小声央告道：“这里太吵了，我到外面等你们好不好？”

“我陪你。”郑临明很快决定，又回头叮嘱金镜和陈窈窈：“见到李儒后切莫失礼，别忘了我昨天怎么教你们的。”

赵矜裳随着郑临明来到外围开阔之地，赶紧深吸一口气，胸闷之感顿时消失。

“你昨天教他们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缓过来后，赵矜裳忽然想起来这茬，“要是不能跟我说就算了。”

“没什么，就是一些凡间礼仪。”郑临明坦然道，“比如，六十岁在人类中是很老的，不能直接叫人家‘凡人幼崽’。”

赵矜裳笑了，这确实是陈窈窈叫得出来的称谓，郑临明果然深谋远虑。

“——要尊称人家一句老不死才行。”

“什么？”赵矜裳差点跳起来，“这也很不礼貌啊！这就是你教的人间礼仪？！”

郑临明很认真地反问：“凡人活到六十实属不易，‘老’不是个很恰当的形容吗？再者，称他‘不死’不是美好的祝愿吗？何处无礼？”

操啊，这天衣无缝的逻辑！赵矜裳沉默三秒，反应过来后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赶紧回去，让我跟李儒谈，不然玉虚观迟早要跟妖族宣战······”

郑临明在她碰到手的时候怔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跟上了她的脚步。

此刻陈窈窈一行妖已经在人群的最前端了，赵矜裳连忙拉着郑临明重新挤进人群，快要跟陈窈窈他们会合时，却被守在门口的玉虚观弟子拦住：“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大殿！”

刚才郑临明把请帖交给了金镜，现在两妖身上没有凭据，他只好大声叫唤让金镜过来迎接。

“哪里来的刁民，连请帖都没有就在大殿门口喊叫！”看门弟子鄙夷地嘟囔着，声音极轻。郑临明原本不在意，转眼却看到赵矜裳沉默地低着头，似乎被刺激到了。

这就不能忍了，他立刻眯起眼睛瞪回去：“年轻人，你说什么？”

妖异的竖瞳死死盯住那人释放威压，看门弟子倒抽一口冷气向后退去，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见那口出狂言的弟子被吓得半死，郑临明十分满意。恰巧金镜拿着请帖来接，他揽着赵矜裳往里走，很有些邀功请赏的意思：“看，那人被我吓坏了！”

但其实赵矜裳根本没注意那个可怜的看门弟子，她低头沉默只是在想如何应对李儒而已。

等了半天却不见李儒，只见一位沉稳从容的男子从内室走出，向众妖迎来：“在下林誊如，是李儒道长座下弟子。师父正在更衣，怠慢了贵客，还望恕罪。”

“没关系，不要紧！”赵矜裳看他虽然已到中年，却仍五官端秀、气度风雅，颜控的本性立刻占了上风：“我们就是接了请帖过来拜访，也没什么大事。”

林誊如轻笑着回礼，一旁的郑临明却又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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