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带到了他在校外的房子里,请了私人医生。
我的腿青紫肿胀,像个萝卜。
是骨裂。
医生说,我得戴着护具,在床上躺 4—6 周。
我抽空,将以前在张奈妍手机里搜到的,那些欺负过我的其他人的丑陋面目,全部公开到了校论坛上。
想必此时很热闹,但我在时岳家看不到。
面对我,时岳的高兴毫不掩饰。
我疼得无法进食,他笑得神采飞扬。
「来,再喝一口,不喝我亲自喂。」
这少年捧着粥碗,坏得光明正大。
我的父母不出意外,缠上了时岳。
时岳出手很大方,给他们画了个大饼:
「要车啊?那显得我多小气,给小舅子一个饮料厂玩玩!」
他靠在座椅上,十分和善。
「不过嘛,还是得先在基层工作,混点儿资历。
「反正迟早都是总经理,不如先贷款给小舅子把亲订了,再买套房,付个首付。」
这话,简直说到了齐大壮心坎儿里。
双方相谈甚欢。
时岳就这么轻描淡写,用一个底层装箱员的职位,把人打发了。
张奈妍的事,他去见了一趟张父,也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我在客房打着点滴发呆的时候,他走了进来。
「在想什么?」
他俯身,触摸我的眉眼。
动作轻得,像是热爱艺术的大家,在贪婪地描摹一件稀世工艺品。
我躲开他的手:「时岳,我养病无聊,想看书,可以去你书房转转吗?」
时岳顿住,直起身垂眸看我,眼里有晦涩难明的光。
书房,可不只是书,还有公司文件。
他倾身亲我:「这么爱看书啊。」
我没躲,无视他汹涌的情绪,只是笑:「对,我很喜欢看书。」
于是他推着我的轮椅去了书房。
我看着书,把手机放到一旁。
趁时岳不注意,我把早编辑好的信息,发给了张奈妍的爸爸。
那是张奈妍的真实去向。
没过多久,时岳的手机开始疯狂振动。
他皱了皱眉,出去接电话了。
我放下书,手指一行一行拂过时岳的公司文件。
很凑巧,竟然还有跟张家往来的。
里面的违规操作想必不少。
张岳打完电话回来,带我出门吃了个饭。
在等餐间隙编了只竹雀儿给我。
我托着这小巧的竹篾片儿玩偶,问:「这是什么啊?」
时岳说:「小时候我爸总不在家,我跟我妈在空荡荡的家里,她怕我孤独,教我编的。」
我细细摩挲着:「所以现在你孤独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编这东西?」
时岳懒洋洋把手搭在椅子上。
调笑我:「对啊,所以,你要不要对我真心一点儿?」
我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小竹雀儿,只是笑。
他眼里的期待渐渐散去,半晌,才掩饰似的浅笑了下。
不痞,很苦。
我可太喜欢这么折磨他了。
这一日,我为了去拿一本书,试着站起来,翻了轮椅。
时岳跑过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他半蹲在我面前,一点儿也不急,循循诱我:
「叫我声宝贝儿,我抱你起来怎么样?」
我没叫宝贝,倒是之前叫的警察到了家门口。
保姆没敢拦,警察直接进来了。
「时先生吗,您涉嫌不法经营,请跟我们走一趟。」
时岳怔了好半晌,才说:「稍等。」
他脸上笑意没了,动作很轻地把我搀扶起来:
「我知道是你做的,你给我等着。」
「好啊。」
我直视他的眼睛,一点也不怕他。
从我被张奈妍她们欺负,一次又一次。
直到身体都记住了疼痛的感觉。
我不止一次发誓,无论付出什么,我都要让他们得到报应。
包括时岳。
23.
我搬回了学校。
第一时间把我的游戏发到了 steam 上。
特意标注了:难度极高,普通玩家慎入。
没想到玩家购买量竟然意外地高。
尤其是发布十天后,下载人数和购买量竟然开始指数暴增。
我:「?」
不是说了普通玩家慎入吗。
一查才发现,有个冤种游戏博主买了。
他是专门测新游戏的,直播了一期《缸中人》的视频,火了。
原本游戏技术出了名精湛的他,在《缸中人》直播中,一天之内死了上千次。
然后,主播心态崩了。
他在家激动到拍桌子,结果太大声,被邻居报警了。
因为过于丢人。
他发愤图强,苦练之后做了一期登顶视频,试图一雪前耻。
结果没想到,迎来的不是网友的夸赞。
而是被做成了前后对比的鬼畜视频。
弹幕纷纷留言:「他抡锤的样子,熟练得让人心疼」
鬼畜引发二次爆火。
我,赚大了。
也许是乐极生悲。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时岳完好无损地来找我了。
我正蹲在地上捡掉落的书本,就看见了他的鞋停在我面前。
「没想到吧。」他说,「我没事儿,你举报的那些是我爸在位期间做的,倒是张奈妍家惨了,她爸得坐牢。」
我确实没想到。
毕竟,我一个小村儿里走出来的学生,精力有限。
能把电脑和书本啃透,已经是极限了。
谁知道举报一个公司,该怎么把老板儿子举报到牢里去呢。
我尽力了。
我低头仔仔细细把书拍干净,并不看他,说:
「即使如此,我猜你损失也应该不小吧,我还是很高兴。」
时岳忽然单膝蹲在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平视我的眼睛:
「齐韶,你就真么恨我?
「你是不是没有心?真的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我说:「我对你的心意没变过呀,一直想找个牢给你坐。」
时岳捏住我下巴的手指僵了一下,放下去。
少年的肩,垮下来了。
他笑着维持自尊,尽力保持声线平稳。
「道歉也没用吗,我只是……只是没有及时去帮助你。」
我平静地说:「时岳,当不公平的欺凌事件发生时,只会诞生两种立场。
「要么善良,要么邪恶。
「被欺凌者和帮他的人属于善良阵营,其他全是坏人,没有第三种可能。
「比如胖虎欺负大雄的时候,无论是帮胖虎呐喊的还是视而不见的,都是帮凶。
「你连默默声援我,或者哪怕在背后打个报警电话都没有过。
「所以,你怎么敢说自己是无辜的?」
时岳默然:「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然后不再说话了。
他帮我捡起书,陪我走回宿舍,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
24.
我爸妈又哭着喊着找过来了。
我一听,齐大壮在饮料厂里喝多了饮料,糖尿病了。
他去厂里闹,让主管赔钱和更多饮料给他。
不然等他当了总经理就炒人。
不出意外,他被炒了。
新订的亲家一听他身体不行,又没了工作,顿时跑了。
家里欠了外债,还不上房贷,人财两空。
于是,他们又来找时岳,结果时岳不理人。
一来二去,又想起了我这个女儿。
我:「……」
我不想管。
我现在有钱了。
完全有能力迁出户口,并负担自己的生活。
不用再被他们牵绊了。
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吧,不过看样子他们根本填不上。
我爸生气了:「白眼狼,当初就不该留你!
「把你妹妹留下来,说不定早听家里的话去相亲了!」
我眼前一黑,惊骇欲绝:「你说……什么?」
我竟然真的有一个亲妹妹。
我爸妈愤怒之下口不择言,说出了真相。
我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妹妹。
我们出生半年后,邻村有一家出生了第三胎。
是个男孩,养不起。
我爸妈决定送走我们姐妹中的一个,去抱养那男孩。
同卵双胞胎,必定有一个更瘦弱些。
我跟妹妹之间,瘦弱的是妹妹,所以她成了被抛弃的那个。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
我去找时岳,语无伦次。
「时岳,你认不认识一个会散打的女孩?
「她叫张瑶,说话应该比较嗲气。
「我没见过她,但我知道,她长得肯定很好看。」
张瑶很明显是认识时岳的。
听她的语气,以前接触过他。
就是不知道,时岳对她还有没有印象。
我以为上次我跟时岳撕破了脸,这次找上门,他必会羞辱我。
甚至可能不见我。
但是为了张瑶,我什么都可以,所以我来了。
可时岳,他对我的态度很平静。
「齐韶,你是觉得我喜欢你,所以可以任你差遣吗?
「我今天把话撂这儿,因为曾经伤害过你,我不会主动去找你。
「但是你来找我,我不会拒绝。
「今天是第一次。
「如果你找我三次以上,就别怪我不会放过你。」
我的心狠狠悸动了一下。
我承认我是个缺爱的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也不是什么垃圾爱意都愿意收。
25.
「说回正事,你说的这女孩儿,我有印象。」
时岳说。
真是万幸,他记得她!
时岳回忆:「我家在临市,几年前我去她家格斗馆练过一段时间。
「我记得那女孩儿又瘦又小,总是娇娇怯怯的。
「听其他人说她偷偷练拳的时候特别狠,但我没见过。
「我只记得她那个出奇刻薄的妈,经常把她往我身边推。
「后来我嫌烦,就没再去了。」
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越听越忍不住流。
她说过自己被欺负的,但是我没上过心。
她说她喜欢芍药,见到我也喜欢便特别开心。
她对我不设防,被我夸了会感到骄傲。
她听见打人会影响我学业,所以即使憋屈也不敢动手。
她听见别人骂我,会毫不犹豫扑上去。
她最开始甚至藏着跟我竞争的心思,提起家人两个字就冒酸气……
她明知道我一直防备她的。
但是直到最后——
直到最后她也没说自己是我亲妹妹,只是说:
「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我肿着眼睛,当天坐车去了临市。
我在张家格斗馆旧址,听见了令我五雷轰顶的消息。
49 天前,格斗馆倒闭。
张家人想不开,在家里紧闭门窗,开了煤气。
全家人,只有一个瘦瘦的姑娘被送进了医院,其他人当场死亡。
听见这个时间,我整个人差点没站稳。
连背上也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凉意从脚底板冲上了天灵盖。
49 天前啊。
我被溺在教学楼的卫生间里,我的亲妹妹被人蓄意谋杀在自己家里。
我们的意识体在那一天,聚在了我身上。
原来如此。
我跌跌撞撞冲进了医院,来到瑶瑶的病床前。
她真的好瘦啊,就连闭着眼的样子,看着也无害又可怜。
真难想象,她凶狠起来会那么有劲儿。
晚上的时候她醒来了。
看见我,茫然了一会儿,「姐姐?」
然后说:「姐姐,你被时岳养胖了。
「我后妈说过,跟时岳在一起能过得好,果然没骗我。」
「……?」
我百感交集的情绪一滞。
怎么这茬儿还没过去。
为什么我的妹妹偶尔的时候这么呆。
医生在旁边提醒:
「病人还有其他并发症,她的生命体征越来越虚弱了,急需手术。」
我说:「做!上最好的药,有钱!」
张瑶竟然有点无所适从。
我握住她:「别怕,你姐姐我有钱了,以后你跟着我,我们俩生活,我保护你!」
张瑶反击:「别教我做事!你养我就好,我负责保护你。」
她跟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破涕为笑。
我们是并蒂绽放的芍药花,互相扶持,野蛮生长。
一朵内敛而敏思,一朵张扬而鲁莽。
双生双克,羁绊纠缠。
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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