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这世上有种花，叫天香豆蔻，它可以让快死的人不死；这世上有种汤，叫孟婆汤，它可 以让人还阳，却让人失去记忆；这世上有种草，叫还魂草，这可以使人记起一切，却会让人 吐血身亡。 我是千年前旷野上的一只鹿，食野之萍，饮溪之水。你是从 林里的一只豹，吮狼之血，舔豺之骨。

那天我在吞食一颗红果时，你发现了我。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以后我知道，那果 子叫红豆。你的利爪撕碎我的胸膛时，你应该看到了我眼中的血泪。我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 上的人。 第二世我转世为一个部落中的女首领，桂冠上永远嵌着的，是一颗红豆。你是另一个部落里神 勇的酋长。当战争的号角吹响，我看到了你射来的利箭。当毒箭穿透我的心时，我看到你眼 里的些许迟疑。 第三世，我是石盆中的一滴水，你是遗尘的一位隐士。我每天看你从石盆中掬水啜饮、洗漱，感觉你触摸我的温柔。你的脸深深印在我的心里。然而有一天我再次仰望你时，我不 只看到了你的脸，我还看到了一张美奂美仑的女人的脸。当天夜里我化成了冰，在你早上掬 我入手时，我化成你手心的 一滴泪。当我看你最后一眼时，我看到了从你衣袋里滑落的一粒红豆。 当我踏上奈何桥时，我只带了你的那一粒红豆。我知道，这是我找到你的最后的凭证 了。 第四世，我是青楼的一名歌妓，因为额前的一颗红痣，人们叫我“红歌”。有一天，有个人偎红依翠从我身边走过后，又回望我一眼。随着他醉后踉跄的脚步，我看到了他口袋 里一粒红红的心形珠子掉了下来。于是我不顾一切，跟他走了千山万水，直到有一天，我发 现那珠子，只是一粒红宝石，而不是我带着的那颗红豆。于是，我决绝地离开了他的怀抱,纵身跳下了悬崖。 今生，我是 忘川边上种花种药的女子，你是一名绝世的剑客。我在自己的园子里种满了相思树，我知道，到相思树花开满天时，你一定会看到，你一定会找来。

终于，那天到了。漫天相思花映红了天空，你一袭白衣从远处走来，落寞的神情使我一 眼看到了你。你是在去往决战的路上，漫天相思花让你突然记起了前尘后世，眼前的女子让 你落了泪。你终于终于认出了我！ 我们紧紧拥抱着，仿佛要偿回这几世的渴望。我指着园里的花草，告诉你，这是天香豆 蔻，这是还魂草，这是相思树…… 可是，你终究是要去决战的。我只有随你上路。我看到了你刺中了对手的剑，也看到了 你在对手倒下后突然喷涌而出的鲜血。我把你缚在自己的背上，踏上了回忘川的路。

我知道，我的园子里，有天香豆蔻。它可 以救你！看着你安静而苍白的脸，我慢慢熬着天香豆蔻，眼泪也不断地滴进去。汤起熬越浓，我 的眼泪也越低越多。忘川的孟婆曾 告诉我这个方子，天香豆蔻加上滴血的泪，便是孟婆汤了 。我至今还记得她告诉我时的眼神里的疼痛，仿佛看到她在说，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药在小火上煨着，我走进园子，拔掉了所有的还魂草，把它们丢进了忘川。 我扶起了你，用嘴一口口地喂你喝这孟婆汤。这是我几生几世第一次与你这样亲近，而你，很快就会忘掉这一切了。

你渐渐温热起来，还有一个时辰你就会还阳了。你也会永远地忘记这满园的相思树了。我把那随了我几生的红豆，轻轻放在你的手心。你的剑静静躺在你身边，我抚摸着它。拔剑，挥起，速度很快，剑没有再回鞘，我也没有感到痛。

我倒在了你的身边，屋外的相思树，血一般殷红，你手中的红豆，突然碎了。这世上，有种树，叫相思树，它只长在情人的心中，随情人生生世世轮回；这世上，有种果，叫红豆，它是相思树泣血的眼泪。吞食了红豆的人，从此便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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