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首先查看了喻希声的情况,见她魂魄安然无损,只是因为仪式被中途打断而陷入了脱力晕倒的状态,这才放下心来。
安顿好喻希声后,裴晏立刻安排谢瑾启动布置的法阵,他了解喻希声的行事作风,不消看都明白那是用作镇邪除祟,避免怨灵反噬的。
等金色的法束形成密密麻麻的网线,牢牢束缚住上空试图侵入季府的邪气,裴晏凝神聚力,比划手势,绞杀。
翌日,喻希声昏昏沉沉地醒来,回想起昨夜经历的一切,脑海中琢磨着那个小女孩吞吞吐吐的字眼,厘清思绪后,准备再次询问罗氏等人。
“叩——叩——”
“我进来了。”
裴晏是喻希声此前传音,希望他能帮忙寻找线索的,师兄近来总有事要忙,本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过来了。
此刻听见他的声音,就如同漂浮的浮木找到了方向,一颗没有把握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放下了紧张焦虑的情绪。喻希声起身,打算和师兄一起商量接下来如何解决季明海身上的怨气问题。
耐心地听完喻希声的想法,裴晏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声,想了很久还是摇摇头。
“声声,这件事我们最好不要管,可能也管不了。”
喻希声愣住,不解:“为何?”
裴晏当时接到喻希声的传音时,特地去查了查季氏发家的过往,偶然发现季明海甚至是整个季家之所以在医药世家里得以闻名,契机可以追溯到魏州十五年前发生的那场大疫病。
有史记载,天保三年,北方大疫,岁比不登,仓廪空虚,百姓困乏,流离道路,疾疫死者以万数,人至相食,至秋止。
而季家正是因为在那场瘟病中积极接诊,广施良药,救人无数,积累了深厚的民间威望,才能够挤进世家之列。
这看起来似乎跟季明海身上的怨气找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联系,可偏偏裴晏记得,疫病肆虐之时,修真界也不太平,仙门百家尽数出列,缔结联盟,决定讨伐魔域,剿灭魔君。
当时的裴晏不过六七岁的样子,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直觉告诉他这一定会是一件震撼三界的大事,故而裴晏经常想办法向同门的修者套取各种有关的信息,所以记忆格外深刻些。
“人间妖魔肆虐,致使戾气横生,生灵涂炭,为人神之所同悲,天地之所不容,今吾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集无数道门之力,誓诛杀妖孽,还以太平。”
仙门需要正当的理由进攻魔域,裴执动员时撰写的檄文正好踩在了不少人的痛点上,可这背后也有季家的极力引导和推波助澜,让那些热爱打抱不平,义愤填膺的大小门派和正义散修坚信这番说辞,加入到这场战争中。
如今相似的流言,相似的状况,让裴晏不得不留一个心眼儿,现在虽无法断定所有事情间是否存在关联,但若他们执意查下去,无论季明海是否罪恶滔天,十恶不赦,这件事都可能会上升到季氏的丑闻,玄元的名望,甚至是正魔两道……
有时候,这样的真相反而就没必要挖出来了。
不过这个理由,裴晏并不打算告诉喻希声。
“季氏的五长老来了,我过来之前已与他们交谈过,依长老的意思,他们已经决定放弃季明海了。五长老的决策便是季氏的决策,所以,委托作罢,我们无权干涉季氏的家事。”
季家的根虽然扎在魏州,几十年来大大小小的直系旁系已迁至江南一带,罗氏尽管掌握了季府,但季家真正的话语权依然掌握在五长老手中。
本来五长老突然现身魏州已经够令人诧异了,而裴晏今日与他们交谈,五长老话里话外对此事的掩饰态度,也让他确定季家有事情瞒着他们。
“……”
“那这里的怨气呢,我们也管不了吗?”
“我和长老们已经想好了,季明海死后集两家之力,让怨灵魂飞魄散即可。”
这算什么?因为这样的理由,就可以置活人生死于不顾,视亡魂冤屈若无睹吗。
喻希声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执剑的手一抖,转身欲走,被裴晏拉住。
她的脸渐渐变了颜色,好看的眉毛竖起,瞪着裴晏,手臂运力,无言。
……
“师兄不必如此,我只是想去外面走走而已。”喻希声见挣脱不开,撇首回避。
“你觉得我信吗?”裴晏直接笑了,眼里倒映的是她那张执拗的侧脸,女孩眉眼间的愤怒还未撤下,就这般抿着唇不肯说话,僵着身子跟他对峙。
倒是和以前一样倔。
裴晏深深看着女孩,放开手,无奈轻叹。他不再多问,只是拿折扇敲了敲喻希声的脑袋,语气柔和:“洄渂山,注意安全,随时联系。”
洄渂山,裴晏调查时唯一找出的与那桩瘟疫相关的地点,当年各地县乡腾不出那么多的房间,南云观便与季家一起在洄渂山上设置了善信坊,用于安置和治疗无处可归的病患,至今都是一件令人啧啧称道的美谈,只不过不知怎的,南云观和洄渂山一齐变成了季家的私产。
后来疫病结束,季家壮大,南云观却一直隐于山上,只是偶尔跟季家说明,征得同意后下山施粥行医,归置流民,借此也得了不少善缘。
适才他听喻希声谈及怨灵的记忆中有类似山穴的地方,就联想到了洄渂山,现今也只有这一条线索算有价值,就看她能走到哪一步吧。
或许某一刻,他也希望喻希声能找出他们背后的罪恶。
喻希声呆住,随即软了脾气,心领神会地点头,离开,出门时与谢瑾擦肩而过。
裴晏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淡淡的一句“听了多少了?”拉回了谢瑾的心思。
谢瑾作揖:“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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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喻希声被守卫的官兵拦在疠所外面,看着里面陆陆续续抬出的披着白麻布的尸体,听着里面发出的暴乱和骚动声,想起前几日听说的夏河县的几处村子,在官府放弃后被连夜火烧屠村,无一活口,心情沉痛。
可是听季允谦空闲时忍不住传的那些絮絮叨叨的留言就明白,这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了。
魏州数遭灾祸,加上远离经济腹地,天高皇帝远,官员沆瀣一气,搁以前这里早就变成死城了,这次能有条不紊地安排治疗也多亏朝廷派的皇子有雷霆手段,随同的官员久而久之不得不服。
喻希声帮不上忙,不忍再看,干干站在那儿,思绪万千。
洄渂山是季家的私产,裴晏告诉她,外人若没有季家高层的指令冒然闯入也许会触发山里的机关,惊动季家,稳妥一些的办法便是先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等到等南云观的人主动过来。
南云观这几月都会派人来提供膳食,平时他们都不会多与山下的人进行交流,可今日采荷下山前观主却出乎意料地嘱咐她,若是有修道人专门等着要进入洄渂山,就请邀那人前往观中一叙。
观主一向料事如神,采荷一边小声嘟囔,说不喜那些陌生人无缘无故进山,一边又忍不住好奇,特意来得比往常都早些。
她想,要是不合她眼缘,或又是那群莫名其妙穿着黑袍子的人的话,她偷偷给人使点绊子也并无不可。
采荷戴着帷帽,飘飘然走到喻希声面前,还想如观主那般装的生人勿进些,待见到喻希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藏在纱巾后面微微眯起,声音缥缈,将观主的话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
喻希声已结金丹,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连一个人靠近都察觉不到,可是这个女孩子,分明看不出什么异样,她却完全感知不了她的气息。
也不能这么说,采荷身上有十足的灵气,可过犹不及,过满则亏,她身上的生机貌似过了头。
喻希声心底盘算,然后准备将这里的情况默默传音给裴晏,只不过术法刚一实施,就被采荷的话语打断。
“洄渂山是无法施展任何法力的,道长省些力气吧。”
可这里没有任何能阻断术法的结界存在,喻希声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全然无用。
她甚至探测不到自己的修为和灵力存在,怎么会这样?
“道长,南云观到了。”
季府,裴晏莫名失去了和喻希声的联系,掐指算了好几遍,却连她的气息都感知不到,心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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