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已葬下去,昔日天下第一已入土,其孙江荼便算得当今第一。
却又哪里乐得起来。
身为医者,眼睁睁看把自己一手抚养大的爷爷咽下最后一口气,却是毫无办法。
衰老,是无可治愈的顽疾,即便是天下第一医也无能为力,亦难逃此命。
烛火幽幽,江荼一身素白麻衣,挚亲的逝世与数日的葬礼,磨得他心身俱疲。
葬礼才刚刚结束,可江荼很清楚自己明日照就旧会门客满庭应接不及那些江湖人士。
他们都要来为自己的亲友谋命,没有时间等这医生平复心情。
江荼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他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而祖父的脸却片刻也不离开他的思绪。
记忆中的祖父从来于天南地北奔波,难能回家。喘不上一口气,又被心急如焚的江湖人士拉去救命。
小时候祖父就这么带他走南闯北,忙里偷闲教导他医术。及冠后就把他扔老宅里叫他足不出户救治那些尚且熬得住旅途来到这里,还有希望救治的病人增长资历。是以他几乎未曾失过手,才22岁就被称为神医。
祖父允他,23岁放他独立,送入江湖,然而祖父却未能熬过天命。
祖父死前倒是坦然,操劳过度的脸上柔和几分,还不忘叮嘱孙子:“我死后你入了江湖,天下第一医的规矩却不能坏,以前你不收,因为你还不是。但以后只有给了你最重要的东西的人,你才帮他救命,我教导你长大,那些江湖人的性子你该分得清,辨得出他们最重要的东西,不行就按老规矩,让他们证明给你看。”
江荼哭着拼命点头,换来老头子一阵子吹胡子瞪眼:“男子汉!哭什么哭!当年你爸非要仗剑闯荡江湖你外公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祖父只字不提父亲的死,直道他是失踪,又叹息一声,默默枕侧孙子的头:“他走那年你还在娘胎里,若他早些时知道多好。不然也不至于在你外公这儿撂下狠话,一去便不敢再回来。”
江荼念着祖父生前的音色举止,险些又要掉下泪来。
终究叫泪水糊了眼,朦胧中瞥见烛光一颤,眨一眨眼,床边竟就多出一个人来。
差点便惊叫出声,江荼缩在被子里愣愣看着床边捧着一小包东西在怀的人影。
江荼接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却发现来者竟是个杏眼琼鼻的小姑娘,生一副异域人的面孔,神色有些暴戾。
却不像是来找他救人的模样。
“快随我去救人。老规矩,东西我带来了,不论后来者身份,只讲究先来后到,现在走我那杀父仇人之子还有救,你快些随我离开。”
江荼小心翼翼坐起身,从黑暗中探出个脑袋:“ 呃……姑娘……”
“噬心蛊毒,你能解的,我知道你前年救过一个废话不多说,路上我慢慢解释。”小姑娘望着他脸瞧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之前看到老神医遗体枯朽成那个样子,孙子却生的这般俊俏,岁月还真是把杀猪刀。”
江荼见小姑娘这般老成干练的样子,心下好奇,却又听她这般贬低自己祖父,颇有些不忿,就没好气道:“东西拿来。”
小姑娘道:“东西收了,便就是同意了。”
江荼接过包裹,气得想翻白眼,更是睡意全无,连感伤都忘了些许。:“那也得看是不是真的。”
“救人的东西,还能有假?”
江荼把包裹一层层拆开,却见里面放些银饰,甚至还有一枚银铃被锦布特意又包了一圈。
“只是首饰?”
“是父亲除我外唯一的遗物,或者说,是我的一部分。”
江荼注视着小姑娘状似平静的脸,却在故作风淡云轻的声线中捕捉到一丝微渺的酸楚,心下已信了一半。
他把银铃拣出来递过去:“把它砸了我就帮你。”
小姑娘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现出一抹狰狞,咬牙切齿道:“门儿都没有!”
江荼突然笑了一笑,给小姑娘笑愣了神,继而气急败坏:“你是治是不治!不治我就放蛊虫逼你!”
江荼面不改色:“也不怕我把他治死。”
小姑娘一双杏眼瞪得极大:“那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他也没法复活。”
“你!”
江荼微笑着向她眨一眨眼睛:“我治。”
小姑娘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然后江荼朝小姑娘挥挥手,指一指窗外,又取回那枚铃铛放进包裹里置在床头,下完逐客令后倒下又要睡觉。
“你治?”
“对。”江荼不耐烦的又睁开眼睛,“但能也得等我睡完觉明天再出发啊。”
“我叫了马车。”小姑娘重又平静老练起来,“我因丧礼里等你七天,我从苗疆过来耗费了两天,而你坐了马车要三天,只有连夜赶路你才救得了人。”说完还是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
江荼扑棱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双目圆睁:“什么?”
“天下第一医总不愿第一次就出师不利。”小姑娘向他甜甜地笑。
江荼欲哭无泪的爬下床,从柜子里抽出件麻衣素袍披上,拿张宣纸简单交代下自己的去向,就随同小姑娘一起翻窗上了马车。鉴于小姑娘一直守在一旁,也不好放置银饰,权将它抱在怀里一同上车。
解释后肯定也免不了一场吵架,干脆就让七日前便已在自己门前老老实实排队的侠客们内部消化去吧!
苗疆姑娘的马车意外的舒服,江荼坐上不久,压抑许久的疲惫与睡意再度涌上心头,只不知这么大手笔,一苗疆姑娘从何而来。
思及此,江荼吓出一身冷汗,眼睛小心翼翼往对面趴窗上看风景的小姑娘身上瞟,十分怀疑她也是头一回坐这辆马车。
“ 呃……这马车是……?”总该不会是……
“我用连心蛊同人换的银票买的。”完了,还真是。
“你……”
“放心,那姑娘只是想勾搭她意中郎君而已,不会出人命的”小姑娘挥挥手,没能听见银铃的叮当声,神情似有落寞,“再说蛊王在我手中,真要有什么我是拦得住的。”
小姑娘意外的靠谱,江荼决定就这样先睡去,明天再问问这单生意究竟什么情况,该怎样处理。
于是他也就没看见,在对面围帘的缝隙间,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困于镜子中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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