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王湛感到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芒,拨云见日。如此看来,朴三娘是妍雅的可能性极大。
冒然问名会引起误会,不是上上之策。他按捺住涌起的的心绪,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正事上。
当日议事毕后,王湛似是无意间想起了白日里发生的意外之事,找来一个柳家的仆从,让她找柳家大姑娘前来面圣,只说是有事问她。
晚玉是柳家被专门叫来照顾妍雅的侍女,从小父母双亡,是妍雅不多的女伴,平时和妍雅比幽州的其他官家或贵族的姑娘更为亲近。像柳长空这样靠武举当上官员的平民出身的官员在这一代并不多,能和妍雅说得上话少之又少。本地豪强贵族之女大多目高于顶,说话做事颇为矜持高傲,妍雅和她们无话可说,只能自在家中和年纪相仿的晚玉唠嗑。
被晚玉叫去面圣时妍雅正在自己的专用地盘练剑,剑锋扫过亭子旁的树木,震落几片树叶。妍雅看了眼自己的一身劲装,这样子去面圣实在有些失仪,只能擦干身上的汗珠,换了一身看着还算得体的居家服,把仪容整理妥当,去面见这位年少的王。
王湛保持着和往常一样从容不迫的态度坐在圈椅里在铺开的纸上写写画画。他有意按照记忆描摹樱花开遍的树林和那看似乱石堆一样的小山洞密道。妍雅准备的时间里,他正好随笔写意。画纸上,樱花烂漫,灼灼华光,柔曼遍布。树下隐约有两个小童嬉戏,一派天真淳和。如婉进屋时,他正在描摹两小童的眼。女孩轻灵活泼,男孩好动自信。妍雅行礼完毕,他正好点完最后一笔。
拿起画纸看了看,王湛把画纸递到妍雅面前:“朕新画了一幅幽州风物图,柳大姑娘看看这其中是否蕴含了幽州最美的风景。”
妍雅很是诧异,殿下叫她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叫她品画。思来想去,妍雅只能认为殿下是因为落水救人一事她出了头,殿下想要借画来考校她。于是她毫不忸怩地接过了画纸摊开来看,却在一瞬间愣住——画上的景致很是眼熟,那正是她六岁以前一直居住的故居附近的那一片樱花树林。当初她就是从图上的那一堆像乱石一样的小洞里钻出,跑到那片樱花树林去玩耍的。那树下的两个嬉戏的小童,其中一个穿着绿衣的女童,眉眼之间,很是熟悉。妍雅忽然想起了大哥景行曾经给自己描的小象,那幅小象她极喜欢,日日带着,有时也会拿出来看看,心里感叹大哥不仅武学出众,还是一个擅长描摹工笔人物的出色画师。这画上的绿衣女孩,五官与那小象上的,极为相似,只是看上去年龄还要更小些。
看着熟悉的画中人和景,妍雅有些懵。记忆中的那个小哥哥印象早已模糊,但是看画却依稀唤起了一点回忆。陛下怎会如此详细地画出这样的场景?陛下虽然外祖是幽州人氏,却也不见得对十年前的旧事有所了解,何况这事儿和他本人是一点干系也无。难道?妍雅忽然想起了隐约听到一两耳的关于殿下还是王子时的一些事儿。“好像殿下是五王子时,曾经在幽州住过一年有余。”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私语猛然在脑海中炸响,她被震的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直视这位年仅十五的王。
王湛的脸部五官线条异常俊美,这是他的父母共同遗传给他的外貌特征。父亲是祖父和祖母样貌的综合,气质温和,让人如沐春风,但却依然由刚硬的面部线条给人以男性英武。母亲是沉静温婉的美人,比起盛产美人的皇甫家的出色姑娘毫不逊色。王湛的确是她见过的人中难得一见的龙章凤质,但这远远不如他的眼睛给她的震撼力来的要大。王湛乌黑的眸子如深潭,却隐含着满满的春的温和,让人感觉舒服到要溺毙在他的眸光中。有那么一阵子,妍雅感觉他眼里似乎有星光闪烁,那里面光芒让她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黑亮亮的眼睛让她想起了那双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人的眼。
那双眼,她不会认错。妍雅猛然惊觉,殿下的名讳叫什么来着?湛,单名一字的湛。
“我叫湛。”
那句话无数次地在她的梦境中反复出现。
“三娘觉得,这画中之景,可还熟悉?”王湛的一双星眸盯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十年前,这片樱树林的两头,分别住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那两个孩子叫什么,三娘可还有有印象?”
妍雅很快镇定下来,听到他说出“三娘”二字,就知道他这是做足了功课。“如春天般的美丽,音乐般动听的意思,湛蓝的天空的湛。”她缓缓说道,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女孩叫妍雅,男孩叫湛。”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四岁那年,就因为章肃王后的设计,和母亲来到幽州幽居了近两年的时间。”王湛不紧不慢,眼睛却紧盯着妍雅:“那时候,我们幽居的地方后边,有一片樱花树林。那是我们能活动的最大范围。”
“从前没有正式见礼的 ,就在今日补上吧。”他从桌后走了出来。“我叫王湛,章正大王培的第五子,我的母亲是千秋殿太后郑氏。我那聪慧的姐姐,是先王第六女。我的弟弟是先王第十子信襄宫君王津。我还有一个在我回嵩城后生的同母妹妹,叫慈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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