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有只眼【八】

一串叮铃铃声响过，在黄昏时刻的校园里，梧桐树盘枝错落，光线从树丫缝隙里透出来，打在行驶而过的单车上。

打在孟桑榆笑弯的月牙眼里，眼里折射出细碎的暖阳。

她想到他们第一次通话时，他那边传来单车压过枯树叶的声音。

伴随着他低哑的嗓子，喊她的名字。

当天晚上桑榆便做了梦，梦到他们在花海相遇，杳蔼流云，花晨月夕，他们在馥郁的花香缠绕下，肆意奔跑。

桑榆不自觉抱紧了钟天睿。

她眼角有些湿润，把脸深埋在他的背上，让柔软的布料吸去这放肆猖獗的泪。

“你想吃什么？”钟天睿沙哑的声音被风吹来，调皮地在耳边绕了一圈才钻进她的耳蜗里。

“火锅！”

学校周围只有一家火锅店。

把单车停好，两个人走了进去。

钟天睿把菜单推到桑榆面前，整个人往后靠在沙发上，头往后仰，呈现伸展放松的姿势。

桑榆点了点，咬着指甲问他，“你想吃什么？”

“你点。”钟天睿摘下眼镜，露出深邃内敛的眼眸，他拿起手机看了几眼。

等到火锅上了桌，桑榆下筷吃得欢快，见钟天睿打完电话回来，不由挑眉，“你不吃吗？”

钟天睿摇摇头。

桑榆一下子有些局促不安，“你不喜欢吃火锅？”

钟天睿摇摇头，坐下来看着桑榆的眼，整个嗓子哑了下去，为其染上一抹怀旧的沧桑感，“我喜欢看别人吃。”

桑榆夹肉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呢。”

“一个朋友？”

“嗯......确切的说，是前男友？”桑榆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他也经常看我吃火锅。”

“就这样在被追求者面前怀念前男友，不好吧？”钟天睿曲起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在桌上敲了两下。

“那你吃醋了吗？”桑榆瞪大眼，双眼望向他，塞满了食物的腮帮子鼓鼓的，咀嚼地动作都停了下来。

钟天睿慢条斯理地带上眼镜，“没有。”

“你看。”桑榆耸耸肩，“那我提他有影响吗？”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怀旧的人。”

莫名的，桑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愉悦。她勾唇，双眼弯成月牙，“对啊，我很专情的。”

钟天睿倏然笑了下，手指在桌子上合着店里舒缓的音乐轻敲起来。

吃完火锅，已经七点半。

“你说得电影呢？”钟天睿坐在单车上，一条腿踩在中间的横栏上，胳膊肘撑着腿，修长的手扶住眼镜。

“啊......你今天不是没答应吗......我还没买票。”桑榆左顾右盼，缩着小脑袋弱弱道。

“说，哪一部电影。”钟天睿掏出手机。

“我看看。”桑榆凑过小脑袋，挤到钟天睿脸旁，钟天睿的身子往后退了点，他皱起眉，语气陡然低沉下来，“孟！桑！榆！”

“嗯？”桑榆还在专注地翻最近出了什么电影。

“耍我？”

“唔......”桑榆做投降状，小猫般呜咽两句。

见钟天睿面无表情，又小心翼翼开口，“那，随便什么电影都可以啦，只要是和你看就行了。”

“我只想和你一起嘛，干什么都可以~”

“是吗？”钟天睿微微眯起眼，语气危险。

“对，对呀。”桑榆后退两步，嘴里还不忘说甜言蜜语，“我主要期待和你一起看电影嘛~”

............

两个人回到幸福小区。

钟天睿开了锁。他拿起遥控打开电视，又去冰箱拿了两瓶酸奶出来，递了一瓶给她。

“选吧。”

桑榆挑挑捡捡，那行为，跟女人挑选她们重要的内衣裤一样严谨认真。

最后在一个名字充满童话气息又具有扑面而来的恋爱酸臭味的电影上停了下来。

“《爱丽丝：从仙境来的少年》。”钟天睿走过来，坐到一旁，眼神有些怪。

“嗯......怎么了？这难道不是一部爱情片吗？”

钟天睿寓意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桑榆知道自己暴露了内心的想法，不由住了嘴，点了播放。

她放下遥控，悄悄凑近了钟天睿，这会儿，钟天睿竟然没有推开她，而是正襟危坐地盯着电影。

他手里举着酸奶，手腕的银边黑色手表在液晶显示屏下，折射出耀眼如钻石般的光。

他已经取下了口罩，高耸的鼻梁上挂着那副漆黑眼镜。

像一块厚重的幕布，搭在他的眼前，遮住他脸上所有的光芒。

鬼使神差地，桑榆凑了过去，抓着他的眼镜腿，想把它轻轻摘下来。

钟天睿目光转了过来，陡然抓住她作乱的手，“不要乱动。”

桑榆被他手腕上的光晃了眼，她转转眼珠，目光落在他说话时会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听说这是男人敏感又性感的地方。

桑榆被拨开的双手在柔软的沙发上抠了抠，整个人往沙发上缩，身子蜷缩在沙发上，又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这才转而去看电影。

这一转脸，正巧看到男主满头是血，正恶狠狠睨着镜头，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抱住钟天睿的身子，小脑袋往他怀里拱。

“喂......”钟天睿叫了两声，见她不应，有些受用地勾了勾唇角，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样子。

桑榆钻了会儿，见他没有拒绝，开始得寸进尺起来，被男人无情地拎着衣领扔到了另一边沙发上。

桑榆整顿了一番，又爬了过来，规规矩矩坐在他身边，抱了个抱枕挡住脸。

她安分了，钟天睿反而频频回头看了过来。

桑榆撩了撩头发，伸出小脚丫在沙发前摇晃，“看什么？被我的魅力折服了？”

钟天睿勾了唇角，眼角上翘，“孟桑榆，”

“你刚刚很可爱。”

你依赖我的样子，毫无犹豫钻入我怀里的样子，很可爱。

“我一直很可爱，你爱上了吗？”桑榆勾起唇角，扬起下颌。

“......”

钟天睿唇角扯平，紫罗兰的眼睛像宝石一般耀眼又冰冷。

............

电影太恐怖了，桑榆嚷着要换一部。

“这是爱情片。”钟天睿仰头喝了口酸奶，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的奶渍。

电影的片段在他眼里如走马观花般闪过，每一瞻都在眼里迸放成细碎的光影。

在漆黑的环境中，两个相互依靠的人，微微触碰的掌心炽热如火。

眼前人，融入在黑暗里，黑雾勾勒不出轮廓。

突然喀嚓一声，闪光灯亮起。桑榆移开相机，“我觉得，你就像这里面的那个小仙男~”

“......”

“专属于我的小仙男~”桑榆眨巴眼睛，语调轻快。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喀嚓一下。”

“嗯？”桑榆歪了歪脑袋，突然按下快门，“随时随地都想把你每一个时刻的模样记录下来啊。”

“............”

............

看完电影回到公寓。

桑榆刚刚洗完澡，身上还裹着浴巾，就收到凝玉发来的视频通话。

“哇，姐妹，你已经拿下了钟少爷了吗？这就全垒打了？太猛了吧！”

“............我倒是希望这样。可是他把我赶出来了。”桑榆打了个哈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告诉我你们只是看了场恐怖电影？”

“纠正一下，是恐怖爱情电影。”

“此处省略一万字脏话。”凝玉嘀嘀咕咕，又对着镜头挤眉弄眼，“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

“白壁虎被隔壁技院的女生打了，现在正躺在床上哀嚎呢，你是没看到她那狼狈的模样，笑死我了。”

“啧，看来你们这次吵架闹得挺凶。”

凝玉顿了顿，脸色有几分不自然，“我已经单方面决定和她闹掰了。”

“行~”桑榆哼了声，“她不是一向瞧不起隔壁技校的穷酸学生吗？怎么突然就被打了。”

“谁知道呢。”凝玉耸耸肩。

“最近宿舍好多八卦！”她突然小小声，一脸八卦，“洪鹄！那个天天满脑子学习废料的洪鹄，我今天在路上看到她和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了。”

“两个人挨得可近了。”凝玉左右张望了一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我刚刚故意试探她，她她她她竟然脸红了！”

“哇哦~”桑榆配合地双手捂住嘴，眼睛瞪大，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凝玉对她的表演颇为满意，伸手做拍肩状，“我看，很快我们的单身汪宿舍就要出现叛徒了。”

也只有凝玉还把她当宿舍一员吧，桑榆嘴角微翘。

她突然想到今天在3号楼看到的一幕，挑眉问道，“叛徒？你吗？”

“？”凝玉噎了一下，“你看姐像吗？”

“像啊。”桑榆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凝玉那边突然传来喧闹，混杂着拖鞋的踢踏声。“我去看看，好像是隔壁宿舍的三角大戏，我先挂啦~晚安！”

凝玉面上全是八卦的好奇心思，桑榆却从中捕捉到一丝慌乱，啧，小姑娘有心思了啊。

她了然笑了笑，“晚安。”

凝玉吐了口浊气，挂断后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叫方长意的来电。

她面无表情掐断，转而去钻隔壁围成团的圈。

............

桑榆吹干头发，又抹了护肤品，躺在被窝里想了想今天的过往。

脸上扬起淡淡浅笑。

手机屏幕停留在与钟天睿的聊天界面上。

桑榆咬着唇给他发消息。

【看了恐怖电影，我好害怕，怕得睡不着了。】

接着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才发来一个字。

【嗯。】

嗯？嗯？？嗯？？？哇这个男人！桑榆气的把手机扔在一边，把旁边的抱枕捞到怀里，就当它是钟天睿的狗头，狠狠锤了一通。

突然手机震动。桑榆连忙捞过手机。

【怕就早点睡。晚安。】

好了，你钟天睿就是带直男。

当一切沉寂下来，偌大的公寓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那些电影里的血腥画面，化作黑黢黢的烟雾，向她猛烈涌来。

桑榆吐了口浊气，跳起来把公寓所有的灯都打开，整个房间没有半点黑暗后，她心里那丝慌乱恐惧才减退好多。

她很怕恐怖电影。准确说，害怕一切血腥的东西。

这些，会让她回想到可怕的过去。

不愿回忆的过往。

桑榆把电视打开，找了个综艺节目，把声音调到最大，这才抱着抱枕准备在喧闹中入眠。

手机突然传来震动。

【饿了。吃宵夜吗？】

【不吃。】

桑榆哼了声。

【哦。】

桑榆看了眼那个字，等了一分钟，确定他真的不回了，又打字道。

【过来，我给你做。】

很快门口传来敲门声。

桑榆哒哒哒去开门。

男人穿着湛蓝色丝绸睡衣，胸前的扣子只扣了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胸前的v领让春光若隐若现。

桑榆吞了口口水。

钟天睿手里拿着ipad，径直走到沙发边，他没带眼镜，倦眼微眯着，瘫软在沙发上，伸长腿。

桑榆贴心地关了电视，跑过去做宵夜。

等她做好宵夜端过来，发现他已经压着抱枕睡着了。

桑榆去房间取了薄毯给他盖上，自己也蜷缩在一旁的沙发上，面容恬静地闭上眼。

等到她平缓的呼吸传来，钟天睿才缓缓睁开那双剔透的紫罗兰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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