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易!你滚出来,平姨不在了,你滚出来!你出来啊,你出来看看,你给我出来,你想寻死吗!这么多天了,你还要我怎样!我求求你了,出来吧!”她往日的骄傲,仿佛不过尔尔,她咬着牙,哭着跪下,她很抱歉,从未如此作贱自己,居然在里就跪下了,乞求这个男孩出来。门外有三四十人,在她跪后也跪成一片。
“阿暖,你知道,我现在不想见你,你把我家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把我弄成这个狼狈样子,我说我现在不想见你,你无话可说吧?”他冷冷开口道,声音不掺杂任何一丝悲喜,只是声音沙哑,听得出他此刻有些虚弱。
他咬着牙,闭上眼睛,不愿意去看门的另一边,兀自喝着酒,一副心死的堕落感。他此刻内心不知是喜是悲,他的心很痛,痛到不可名状,他做不到去恨她,但从今以后也注定回不到从前。他无法做到不去责怪她,但也做不到不原谅她,只是,看她如此自责之态。竟然心痛的更厉害了。
门外的人无回应,只是等待批评的样子,而他又不知为何不狠,只有痛,他不能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到底是什么,是恨,是懊悔,还是感激……毕竟此后没有平府害着他,但也没有了平府作为家,他感觉这世上空空的,只有他是一个人。他闷闷的喝着酒,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却不曾醉,直到只剩下了最后一杯,他也依旧记着自己是为了将自己喝醉来消愁,却是越喝越清醒,终于想通了。他起身,推开了那扇门,只见那女孩依旧未走,那三四十人也没一个敢走的。罢了,意料之中,他道,“吾以平家主人身份,消去汝等奴籍,此后,滚,汝等莫回平府,银子盘缠,都于库房之中,都去吧!”
话落,无人肯走。男孩发话道:“走啊,我平府的任何一个人,但凡留在这里,都在便宜他徐家,徐家配吗,留下来,就是生不如死。你们真想便宜徐家吗?如果不愿离开的原因,是为了情,为了义,那就大错特错了,留下来,当他徐家的狗吗!”
众人叹气,摇头。有人哭,有人骂着那女孩,有人直接去了库房,最先走向库房的说:“我听家主的,他徐家不配,大家都散了吧!听家主的。”
“家主,你怎么办?不同他们一起走吗?”
他颓声道:“我不走,我离了这儿,我娘的尸体,父亲的尸体怎么办?这平家不能没个主,我有自己的退路,大家都散了吧。”
“逝者已逝,活在当下比一切都重要。你至少还有苏……徐小姐和苏公子,多少都是你弟弟妹妹!”
“自然,只是”他看着女孩,目光冰冷,“家妹从不姓徐,她姓苏,她前两天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半晌,人们开始渐渐走开,一个一个的离去,自始至终男孩没有抬头看任何一个人,而女孩却静静地看着那些人一个一个的走出去,走出这个曾经的“家”。
男孩撑不住了,却哭不出来,今后他又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没有了平家,他就等于什么都不是,这里空荡荡的,不值得留念。
他开口道:“往日种种,我平家可曾亏待过你半分?徐……朝……暖……”
“不曾!”她声音清冷答的干脆。
男孩吸了一口气,甩着袖子夺门而出,没有回头,不知他将去向何处,最后也只留了一个背影,和一句话,偌大一个平府最终只有她一个人,安葬好了男孩的父母,最后静静的从黑夜等到了白天。夜是如此漫长,而自始至终这个黑夜里她都不曾踏出这个死气沉沉的宅子。不能走,她不能,真的,不能,死也要守在这里。因为,男孩说,“这里,你爱待就待吧,我也不恨你,还请徐小姐,替在下安葬好家母,家父的尸体,毕竟漫漫长夜,他们会冷,以及照顾家弟,这个宅子,你待不待,怎么处置,徐小姐自便吧!”
她终于又被丢下了,又一次无处可去了,平生易,你这个王八蛋,你回来,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哥哥?
永远有多长,长过了那个夜晚?此后怕只怕,每一夜如此。徐朝暖好似做了一个梦,又好似自始至终清醒着,只是在回忆起过去的那几年……
“娘,别走,苏木还没醒,您等他醒了再走好不好,阿暖想您不走,不走好不好!”苏暖小声哭着,她不曾有过朋友,只有弟弟和娘亲,她不知道分别是什么滋味,但她能感受到,京城很冷,冷到冻死在外面也没人会关心。如今母亲一走,彻底没有人会关心自己了,她该如何?
“娘什么都不怕,怕只怕苦了你和弟弟。娘不是好母亲,但如果我什么都不顾,陪着你和木木,总有一天,妈妈家人会找到娘,然后,会伤了你们,娘怕。娘真的……”她小声哭着,“难为你……们了……但娘真的没有办法!”
妇人咬咬牙,残忍的说着最残忍的话,“听着,阿暖,母亲的故人可能会来寻你和弟弟,以后你们便住在他们家,记好了:如果未来这两天有个眉心有红痣的一个小妇人,你们就跟她走,但如果一直没来,或是来了其他人,不要随意离开这里,娘会想办法让你们去好人家家里过!相信娘!”
“可是娘还会回来吗?娘这算是不要我们了?”小女孩脸颊红扑扑,泪水夺眶而出。
“不哭不哭,娘会一直在,对不起,对不起!娘不会不要你们的!”那女人紧紧抱着女孩,心不在焉的道歉。女孩知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有妈妈了。但还是贪婪的享受着这最后的拥抱。夜深,孩子们入睡,女人将孩子轻轻放下,吻了最后一次他们的脸颊,真好看,女孩叫苏暖,眉眼如画,如果不是穿着粗布烂衣,真是个小美人,男孩叫苏木,也像个小公子的样子,只可惜,她今后都不能这般紧紧抱着他们,不能给他们母爱,不能看他们长大,嫁娶,甚至不能远远看着他们。这场分别来的悄无声息,多想永远记着他们的长相,然后刻入骨子里,永远也不忘,永远记着。可,这也不可能了,这场母子情,没有以后了。她说着残忍的分别,做着最残忍的话,她还没教会她和他怎么成长怎么当大孩子,竟然先教了分别。
一天过去了,苏暖看着日落,看着天黑,怕极了这个寒冷的夜晚。
第二天,她依旧没有等到那所谓的娘亲的故人,她知道了绝望与分别是什么滋味,觉得自己是如此轻贱,可以被随意抛弃,她不再相信这个京城的人,但依旧报着最后一丝可能的希望。她合上了双眼,不敢睁开,她怕极了这个黑夜,只是想努力睡着。
快,睡着吧!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快点,睡着啊!苏,暖。
“娘,快来,你看是不是她们!”一个小公子指着这地下的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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