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诱饵

“你们这……”清渊有些无措地向前一步，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反应怎么这么大？

“无妨。不过是……”率先开口的反而是一向寡言的云隐昭。他拂袖起身，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殊丽的笑痕深了稍许。

“这是师尊的一次考验。”君圣翎直截了当地回答，看向云隐昭的眼神里有些警告意味。云隐昭回望他一眼，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只是不再说话。

清渊知道他这么说是不会再给她任何解答了，尽管依旧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再追问。

“就按计划行事吧。”她对着雪山之巅扬起了下颚，似乎在笑，眸子里幽深的黑色却翻涌起暗色波澜。

“这样……你自己会很危险。”苏铉低声提醒道。

清渊不置可否地转过身去，没有说什么。苏铉和莲歌对望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他们明白。

她一直都很乐观很快乐的样子，可以毫不顾忌和他们吵闹调侃，但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她。

他们一直记得，当年那个小小女孩是怎样将他们带出淹没烈焰中的皇城。

那个笼罩在戾气与黑暗中的苍白背影，纤瘦得几乎柔弱，却冷得可怕。看不清她是如何动手，黑夜里敌人的尸体却在她脚下横了满地，粘稠的鲜血直漫到门槛。

一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实力不够，她可以以伤换伤只为目的达到，一句承诺，她可以隐藏风华十多年，甚至不惜背上千古骂名。

曾经的云祁渊正是如是。流了血流了泪，没有人会心痛。她习惯了自己舔舐伤口，习惯了行走在黑夜，习惯了怀疑每一个人。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然也不在意给自己更狠的。

这就是云祁渊。

这就是百里清渊。

那是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他们纵使心痛……也无力改变。

“走吧。做好一切。”云隐昭敛下目光，声音有些暗哑。苏铉看着他的眼睛，垂下了头。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

寒风散雪，幽谷琴声。

天山一处小小的山谷中央，白衣墨发的少年端坐高石，纤白指尖轻抚古琴七弦。风吹开她额前青丝一缕，她精致的眉眼被白雪勾勒出冷澈的轮廓。

宛若天人。

远远有苍鹰长啼的回响，清渊黑瞳中映衬着雪光，微凉一笑。

来啊，不是要围剿么。我云祁渊，已经送上门来了。

四周静得怕人，只有潺潺的琴音从她的指尖倾泻，像溪流流过四野。

远处却有一声长笑，打破了这片刻安宁。

“云少主好兴致，冰天雪地中还有兴趣抚琴一曲，本宫实在佩服。”

百米之遥，一直没有看到的慕云翎负手而立，锦衣华服金冠玉带，那笑容里是说不出的讥讽意味。

“不及太子雅兴。这天寒地冻，还和本宫打起了哑谜，可是闲的慌了？抱歉，本宫对这样卖弄风骚的人可没有什么兴趣。”

清渊微一扬眉，凉凉地回了一句。她百里清渊顶了那么多年纨绔面具，嘴上功夫本就不在慕云翎之下，现在根本不顾忌惹怒他，刀剑齐出，直把慕云翎噎得说不出话来。

“云少主这话未免有些伤人了？”凤玺的语气是压不住的颐指气使。一身火色长裙的她挺直着腰背站在一边，微翘着下颚。看她这样子，和清渊说话还是她降尊屈贵了。

十足的女帝气派。

“怎么，前几天还和顾清麟眉来眼去，今儿就站在慕太子一边了？这叫怎么说的来着…”清渊垂头抚琴，嘴上却是丝毫不给面子，懒洋洋地吐出：“天下最无情的是…婊子？”

“你…！”凤玺何时听过这话，气得瞪圆了一双凤眼。但她毕竟还是那个心机深沉的女帝，盛怒之下也只是失态了一瞬，随即冷笑起来。

“死到临头还耍嘴上功夫。”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袍袖一挥：“搭箭！”

随着她一声令下，安静的四周突然一片整齐硬响。转眼间无数雪亮的箭尖已经对准了山谷中央的清渊，闪动着惨白的冷光。

凤玺与慕云翎就站在圈外，看着插翅难逃的少年，不约而同地露出些许得意神色。

凤玺讽刺地看着清渊，笑道：“怎么样，朕这一份大礼，云少主可喜欢么？”

她试图在清渊脸上找到一丝惊慌失措的神色，但她只是沉默地低下目光，指尖轻轻在琴弦上，一按。

一串低沉的颤音，惊雷乍起。

“依陛下看…这礼物，我无福消受么？”

她话音不落，数道光影突然闪现现，从后面飞掠而来！

“放箭！”凤玺脸色勃然一变，疾声下令。黑衣箭手得令松弦，锋锐的箭矢撕裂了空气，直扑清渊面前！

来不及了！

清渊低敛着睫毛端坐不动，长长的黑发披散，宛若冰雕。细看她的指尖正氤氲出浅金流光，顺着她的古琴极速流淌入雪地中。

一刹生死。

眼看着箭支将要扑上她面颊，刚才还沉静异常的清渊蓦地抬头，朱唇一启，干脆利落地咬出了一个名字。

“素逦！”

空气，似乎凝固了瞬间。

极致的冷在清渊身前爆发开来，连她的发丝睫毛都结起了厚重的冰棱。

一个有些虚幻的光影，在她眼前凝结，凝实。

那是一个几乎不似凡人的男子。

他生一双幽暗紫瞳，却不是云隐昭那样出离的魔魅华丽，而是彻骨的寒凉冷澈。

他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水银泻地，直垂到雪地间，散落在宽大的白衣衣摆，焕动着流淌的银光。

他简简单单地站在清渊面前，伸手，一握。

刹那凝冰。

疾飞而来的箭支撞上坚冰，竟能碰撞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他垂下睫羽，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断箭，突然反手于坚冰上，一点。

“咔。”

一声轻响，万点水晶随即崩裂，散落一地繁星闪耀。

“…是你！”

一声轻呼，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殷紫姬盯着素逦，眼神中满是错愕与不敢置信。

素逦淡淡抬眸，旋即转身，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她。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清渊，后者也扬起清冷的黑眸看向他。

目光相遇。

他突然开口，是如外表一样极寒的嗓音，有些微的哑。

“你怎么可以……把自己当做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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