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自剜

皇宫宫门前，清渊一眼看见了静静靠坐于轮椅上的温润男子，嘴角一抽。

她亲爱的大哥，百里隐水。

果然还是被逮到了啊…

“呃，哥…”清渊一脸尴尬的模样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每一次白天擅自出宫，大哥必定在门口等她，那淡淡焦虑的眼神…每次都让清渊莫名心虚。

没办法，清渊这人吃软不吃硬，让她宰人她面不改色，可是对真心疼她的哥哥，实在是硬不下心肠。这些多年来她装纨绔最大的难处不是演戏，而是亲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回来就好。”百里隐水唇角有些微笑意，抬眸去看慕梵，眼神一动：“九公主，何事前来东皇？”

“我不想嫁给殷缡。”慕梵回答得倒是干脆，“而且我想看看我哥过得怎么样。”

“这倒不是不可以，但按照礼数，公主该先去见见我父皇母后。”百里隐水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我带公主前去龙章宫，清渊你先去告诉六殿下一声。”

“好。”清渊立即转身。她恰好有事要找慕雪瞳，昨夜被那突然出现的紫衣女子打乱了计划，今天正好去问个清楚。

东华宫离宫门偏远，但清渊一路小跑，很快也就到了。宫人自然不敢拦她这个京城一霸，直接就放行了。

今天慕雪瞳没有待在大殿内，而是坐在了园内石桌边，永远雪白的身影在初生草木的一片葱绿与烂漫春花之间极其醒目。他似乎听到了清渊的脚步声，朝这边微微侧首。

清渊看着他的眼睛。与那日在大殿一样，瞳孔没有焦距，目光似乎是看着清渊，眼神却是散的。

“你可知道慕云疏？”清渊挥手屏退了宫人，直奔主题。

阳光下的慕雪瞳整个人晶莹剔透宛若冰雕，真担心会被太阳给晒化了。

“知道。他是我的五哥。”慕雪瞳的语气永远是淡淡的冷，似乎全身都笼了一层薄雾，如今却添了一分极淡的讥诮与讽刺，反而有了分人气。

“北陵五皇子不是慕云鹏？”清渊一愣，皱眉。

“慕云疏也曾经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惜…遇刺早夭。”

清渊扯了下唇角，好吧…难道她遇见的那个慕云疏，是幽灵么…他恐怕根本就没有死吧。

“你肩上的伤，怎么回事？”她目光转向慕雪瞳肩头，昨天那丝细细的血气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云祁渊。究竟是谁能伤了他？这是她昨天就想问出的疑惑。

慕雪瞳突然抬头。

他那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准确地对上了清渊幽黑深邃的墨瞳。清渊有一瞬间的错愕，听见他安静地回答：

“我自己。”

清渊扬眉，有些微惊讶，随即眯起了眼睛。

她突然向前微倾了身，未束的长发顺着肩背滑落到侧脸，正好掩盖了她此刻的眼神。

毫不掩饰的暗沉与锋锐。

“你说…我要不要把你永远留在东皇？”

她在笑，与平日无异的玩世不恭，音线一如既往的风流华丽，尾音稍稍勾起，流露出宛然的一丝魅，恍如一句寻常的调笑。

但她的眼底深处，一丝丝寒凉的杀机，却已经开始缓缓蔓延，生长。

“……殿下，请自重。”

慕雪瞳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出来。为了躲开靠近的清渊，他稍稍后仰，脸色如清霜薄寒。他的瞳孔涣散迷蒙，成了最好的屏障，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清渊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重新直起了身子。

“本宫…可不懂什么叫收敛…”她眯起眼睛，唇边流淌一丝清淡笑痕，指尖轻轻拂过手中银骨扇。她的变脸技术一向好，只是一瞬，刚才的暗沉就完全消失了。

“你家皇帝爹把慕梵许给了西翎殷太子，要想帮她逃婚，快点。”清渊很负责地传达了消息，坐山观虎斗她一向乐得其成，尤其是慕雪瞳和殷缡这两个危险人物。当然要是加上慕云疏那就更好了…

唉，可惜呀。

清渊功成身退走得很快乐，导致她没有看见她离开后，从来没有过多余表情的慕雪瞳，忽然露出一抹浅淡笑痕。

那笑容不像他给人的感觉那般清冷疏离如雪莲初放，一色浅樱弯起淡淡弧度，竟是出离的魅与艳，与那一身白衣如雪碰撞出迥异的气流，一时竟是让人移不开眼去的华丽。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这石桌，垂下的眼睫下眼眸迷蒙，半晌一声轻叹。

“可惜…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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